纪念沃尔特·布鲁格曼:一位教我如何“哀悼”与“想象”的神学家

作者: 恩歌
来源:福音时报
2025-06-10 15:5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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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尔特·布鲁格曼

我第一次听到“沃尔特·布鲁格曼”(Walter Brueggemann)这个名字,是在神学院图书馆的一角,那本被人翻阅到卷起书角的《先知式的想象》静静地躺在旧约神学的推荐书架上。那年我刚进入神学训练的体系,满脑子是“系统神学框架”“释经原则”“历史批判法”的术语,也满心迷茫。刚从基层教会事奉多年回到课堂的我,一方面渴望更深的神学根基,另一方面却感到灵性正被学院的术语一点点磨损。

直到我打开布鲁格曼的书。他那不慌不忙却犀利如刀的语言,把我从神学的象牙塔拽回到荒原上的尘土中,那正是先知们出现的地方。他没有直接给我“答案”,他邀请我一起想象。先知不是愤怒的喊叫者,而是悲伤的歌者。那一刻,我知道我遇见了一个真正“传讲先知信息的神学家”。尤其是《先知式的想象》,这不是一本轻松的书,它的语言深邃、节奏急促,像先知的声音,带着某种不合时宜的刺耳,却也不容逃避的真实。

如今,听闻这位神学巨匠于92岁高龄安息主怀,心中五味杂陈。他离开了,但他留下的,不仅是百余本书,更是一种看待圣经、看待世界的眼光——一种先知性的凝视。布鲁格曼是美国基督联合教会的牧师,一生任教于伊甸神学院和哥伦比亚神学院。他的教学与写作跨越了半个世纪,影响深远。我们若在旧约研究领域呆久了,总会被布鲁格曼的书击中。他对文本的修辞分析、对语境的敏锐洞察、对现代语境的神学转译,几乎影响了所有认真对待圣经的牧者和学者。

在神学与信仰之间,他为我搭起一座桥 

作为一名初学神学的学生,我也曾陷入“第一次天真”之后的迷茫。圣经不再像主日学里那样简明易懂,历史批判、文献假设、神话结构分析……这些工具像锤子一样,将我过去的信仰世界敲得四分五裂。

直到我读到布鲁格曼。他并没有为圣经“辩护”,反而带我进入一场更深的挣扎。他没有把经文简化为教条,而是将其还原为信仰共同体的诗歌与叙事。他认为,旧约中的先知不是愤怒的道德控诉者,而是哀悼现实、想象未来的诗人。他们的语言是破碎中的歌,是废墟上的盼望。

布鲁格曼让我看见,一本“被批判过的圣经”并不失去属灵的力量,反而因真实而更能触动人心。我开始懂得什么是保罗·利科所说的“第二次天真”——不是幼稚地相信,而是在批判之后依然愿意倾听、依然愿意期待。

学会“哀悼”和“想象”

布鲁格曼的书总是令人不安。他挑战“平静安稳”的信仰生活,戳破教会对“神祝福我们”的单向理解。他在《先知式的想象》中指出,真正的先知,不是制造噪音的人,而是打破沉默的人。他们不仅质问社会的偶像,也带领人们进入集体的哀悼。

在他那里,哀悼不仅是个人情绪的表达,更是对抗帝国叙事的属灵行动。哀悼,是对失去的爱的诚实回应;是拒绝在谎言中继续生活。布鲁格曼没有教我们如何逃避苦难和死亡,而是让我们直视它,并且相信,在哀悼中,神的安慰是实在的。

作为传道人,我深知讲道之难:既要忠于经文的本义,又要回应会众的处境;既不能迎合人心,又不能忽视人的痛。布鲁格曼的文字,是我在这场张力中的良师。他讲以赛亚、耶利米,不仅还原先知的历史语境,更唤醒我们今日的责任。他那种带着诗意的批判让我意识到:真正的神学不是解释,而是唤起;不是照搬经文,而是重述盼望。是布鲁格曼教我,讲道不是劈头盖脸的训斥,而是先知般的哀歌与呼唤。

布鲁格曼教我面对“缺乏”的神学

他常说,我们这个世界最大的谎言是“匮乏神话”——即我们总以为资源不够、时间不够、恩典不够,于是便抢夺、占有、焦虑、恐惧。但布鲁格曼提醒我们,圣经讲的是“丰盛的神话”:旷野中的吗哪、安息日的休息、五饼二鱼的奇迹。这不是经济学的乐观主义,而是神学上的信心。

这思想深深改变了许多人对“事工成功”的看法。曾几何时,我们也以人数、资源、增长率为目标。但许多人在人数不多的小教会服事,面对寒冷的清晨和稀疏的会众时,是布鲁格曼让我们重新找回事奉的初心。对他而言,先知不是看结果的人,而是持续说出真理的人。

我在布鲁格曼的提醒下,开始讲更少的策略,而讲更多关于真理的话。我不再急着证明自己有多“卓有成效”,而是学着相信——若神是旷野中的供应者,那么即使在荒凉中,也能唱出赞美的诗歌。

他走了,但他的“声音”还在

近年,布鲁格曼出过讲道集,在阅读讲道集的时候,我能感受到布鲁格曼讲道时的节奏:一句轻声低语,下一句可能就是雷霆震响;一段诗意表达,紧接着就是对偶像的鞭挞。他的语言有一种张力,既牧养人心,又刺破虚伪。

他的去世让我们感到一种深深的失落,好像失去了一位站在讲台上为我们代言的先知。但我也知道,他留下的是一群被他塑造过的人:教授、牧者、学生。

他的神学不是冷冰冰的学术体系,而是为我们提供了一种在混乱世界中仍能活出信仰的方式。我们在哀悼时不否认黑暗,但也不放弃希望;我们在讲道时不迎合文化,也不随波逐流;我们在事奉中既认清自己的有限,也倚靠那位行神迹的神。

布鲁格曼教会我,在教会的艰难中不要放弃“哀悼”;在讲道的讲坛上,不要放弃“想象”。布鲁格曼虽离开,但他留给我们一项使命:在这世界尚未完全之时,继续发出那来自旧约的低语与呐喊,继续为这时代发出先知式的想象,继续相信,在哭泣之中,主依然施恩。

注:本文为特约/自由撰稿人文章,作者系作者系安徽籍传道人。文中观点代表作者立场,供读者参考,福音时报保持中立。欢迎各位读者留言评论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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