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二舅
我家也有二舅,不过他没有治好我的精神内耗 ,他简直就是我的噩梦,从小到大的那种。
外婆生了八个孩子,四男四女,于是,我便有了四个舅舅。大舅舅是老好人,任我们这班外甥爬到头上欺负,外婆看不过眼训斥他,他会喏喏的说,耶稣教导要爱小孩子。三舅是个爱读书的孩子,可惜跑得太快,出生早了。读书的时候,老师不是领着他们开批判会就是带着他们在地里挖红薯种水稻。至于小舅舅嘛,那是一起摸鱼摘菇娘子的同龄兄弟,开心了喊舅舅,不高兴了直接喊名字,至于黑锅,帮我背了无数。
二舅为什么放在最后?因为我到读初中的时候,才第一次见到他。据说俺出生的时候,他就被我外婆发配到五指山上去割胶,同去的有村里一班一样吃穷老子的半大小子,听说五指山上割胶水虽然苦,但有干饭吃。
我们一班信三代曾经在背后偷偷研究过为什么是二舅而不是大舅去远方,一致认为是因为二舅和外婆曾经在村里干过一架,二舅大出风头而外婆颜面尽失,所以二舅有点当年雅各跑路的味道。
外婆村子边边是潮汕出名的三江之一榕江,村里的人加上我这种长期回来混混的人,好像除了我之外,就没有一个不会游泳的。因此,村里在前面的几十上百年,有个堪比龙舟赛的全民活动,就是谁家小孩调皮了,老娘拿着藤条在后面追的,逃到无路可逃的时候,就往江里跳,江边洗衣服的,洗菜的,洗碗的,见怪不怪,没有人去拦阻跟着往水里跳的母亲,也没有人觉得需要去救那个跳前面的小孩。她们洗衣服的,有时候一个不小心,衣服被浪头卷走了,分分钟自己跳江把衣服追回来。外婆跟二舅的那一架,真实起因已无从考究。只知道二舅不往水里跳游到对岸解决问题,而是往村头跑。以前村头的公共场所,是没有屋顶的,只有四面矮墙。二舅冲进男厕所,得瑟的对着外面笑。母亲在外面喊:“你给我出来!”儿子在里面嚎:“我傻啊,出去给你打啊?有本事你就进来!”敢往江里跳的外婆,却只能站在厕所外面跳脚。
那个年代的农村,差不多这就是热搜榜上的头条。几个小时后,顽劣的二舅,被他哪怕是被红卫兵游街都是一副风度翩翩的传道人老爹按在椅子上狂喂一顿藤条焖猪肉。据说,后来二舅再没有闯祸。
外婆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个儿子出去闯都舍不得,大舅太老实,不适合出外。二舅嘛,给个梯子他就能爬到月亮上去看看月亮为什么有阴影。
割胶,最佳时机是凌晨四点到五点,出发当然最迟二点啦,因为要走山路。头上是稀疏暗淡的星光,身边是追星追人肉的蚊子,脚下,可能是会刺透鞋子的荆棘或是好久没有吃到人血的眼镜蛇。一班在大城市里可能父母煮好早餐叫起床还有起床气的孩子,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干着。
二舅是农场里最好的割胶工,至于喂猪种水稻什么的也是最优秀的,做什么的都做到最好。部队来农场招兵的时候,第一个被推荐。
二舅在部队的时候,根据投弹的时候发生的一件事情,写了一篇文章,投到报社,没想到被评为当时报社举办的一个比赛第一名。感觉二舅从此就像开了外挂一样,一路的写写写,一路的发发发,到后来,成了记者成了作家,也成了外婆村里别人家的孩子。
小时候,成绩只要差一点点,老妈,也就是二舅的亲大姐,就会挥舞着鸡毛掸子说,你二舅多艰难都做得最好,你这么好环境还不好好读书?成长的过程当中,当年狂揍二舅的外公外婆,还有村里的三老叔四老婶们,时不时都会把二舅拉出来说教一番,挺烦人的是不是。后来,这个活在传说中的二舅,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带了二三十本名著,哎哟,有一点点喜欢他了。
我去神学院上学的时候,号称不信上帝的二舅,读起了圣经,并且和我探讨。他最有名的一个论调,就是认为摩西和法老的十次斗法,和笑傲江湖中令狐冲大战田伯光,非常的相似。摩西背后有上帝,令狐冲背后有风情扬。等等,结果我发现我一个神学生,居然干不过一个第一次读圣经的。告诉老妈,她是著名的弟控,一脸的鄙视,“你怎么比得过你二舅?”
如今,二舅的老婆孩子都是虔诚的信徒,做司机包送包接的二舅,却还不进教堂。
唉,谁家还没有个二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