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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姿态昂扬的青年团契——从一个青年牧者的出走讲起

时代在不同地区以或激烈或温和的方式改变着,当下我们还能碰见一个无比热烈昂扬的青年团契吗?就像十年前你我日常见惯的那种。景明牧师说可以。

 

始于一次“离开”

接受花长老邀请,离开家乡教会到江城,对景明来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2001年从华东神学院毕业,景明回到A市城关堂服侍。福音自1873年传入A市以来,到2001年底,全市在册信徒达8万人,弟兄占一半。牧师只有5位,牧师信徒比高达1:16000,而所有神学生,包括在读,一共不到40人。

特殊时期教会领袖入狱判刑甚至殉道,传道人、牧者被迫害冲击。一批有负担的义工站出来,组织聚会。宗教自由政策落实,聚会浮出水面,到世纪之交,百多所教堂拔地而起,平均每个镇有7个堂点,有的镇高达20所,其中不乏六七层的欧式圆顶建筑。地区教会文献上,在建堂、讲道、制度建设等方面,相较牧师,先生、姊妹、教师、长老等出现得更频繁,而他们都是白白为主做工的义工,陪伴教会从无到有建立起来。

拿工资的神学生传道人是一件新生事物。2002年,A市基督教两会成立神学生工作管理小组,发布神学生工作管理试行规章,涉及神学生在校期间的供给、实习,神学毕业生的聘任、职责、调动、接纳、工资、考勤、按立、退休等。篇幅与两会管理章程同等,是牧区管理条例和财务管理试行条例的两倍。

其中写到,教堂按照合同制聘用神学生,聘期为一到三年。驻堂神学生毕业生每月工作日不得少于22天,连主日圣工共26天。有事需提前请假,若无故旷缺且在本堂服侍少于15个工作日,则扣罚相应工资,另有其他记过、计入档案、辞退等不同处分规定。市基督教两会“要关心神学毕业生的圣职按立情况”,若有过,则可推迟一到三年按立。

“我们对神学生的使用是严格的,也是让他们超负荷运作的……(后者)是指他们的工作量确实大。”2002年当地两大教会青年团契交通会上,发言同工说。一位在读神学生每学期的请假条就有一叠,因为要三日两头回本堂事奉。另一位神学生除每月一次主日证道外,还要负责每周日某事工授课、诗班组织、练唱指挥,平时的查经、探访、代祷、夜晚聚会点讲道和青年团契工作。

“她都能做好、抓好,深受弟兄姐妹的喜欢。”这位同工认为,“教会的工作就是要放手让给大家做。”

神学生传道人感到很“卷”,“我们不是教会的主人,堂委主任不满意,我们随时都得走人的。”这样的情况不仅在A市出现,即使景明现在到江城教会,可以在服侍中如鱼得水,也多亏堂委主任花长老的放手支持。

跟工作节奏一样紧张的是工资待遇。规章里写到,“从目前社会状况考虑”,神学生实习期每月650元,转正后800元,三年后每月1000元,堂点可酌情更改,市基督教两会和牧区举办的培训班讲课,原则上不提供课时费,但路费补贴由各堂会和牧区决定。

2001年景明每月工资900,到2014年他离开时提高到1400元。这不能满足他的家庭生活需要,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还在为自己从教堂拿工资感到愧疚。从小到大看长辈们为主白白做工,让他因为金钱感到生活压力时,还会随之而来产生自责感,“我为什么不能为主受苦?”一位属灵前辈对他说,跟钱比起来,神更看重他这个人的奉献,才让他从自我谴责中走出来。

压力和待遇都不是离开的原因。2014年拆十风波来到A城景明所在教会,信徒跟执法者爆发冲突,信徒围堵警察,红色十字架被吊车吊下的照片流到国外,教会被再次推到风口浪尖。

渐渐地监控进入教堂,主日学停办。教会整体牧养方向逐步调整,时任堂委主任的严长老认为,“牧养这个事情不是一时的轰轰烈烈,要能持续十年二十年。”他的做法是,抓住时机,低调行事,建立圣经培训体系,稳扎稳打信徒真理根基,“为神看好家”。

“营会等这些只是一时的,并不会带给信徒多少更新,还会引起别人注意,让教堂其他事工受到影响。灵命栽培不可能一步登天,长久和稳定很重要。”当我提及景明牧师在江城如火如荼的青年活动,他没做评价。

早在事件发生半年前,江城花长老就递来橄榄枝。虽然事工理念有所不同,但要就此离开属灵家乡吗?一位弟兄在梦中见到他会在江城收割一大片成熟的麦子,景明相信这是圣灵的呼召,于是前往江城,接下服侍青年的重任。

 

一种“反叛”

对于一次新人欢迎仪式来说,这是个大场面。

周日晚,江城教会办公楼二层,从楼梯口到青年团契活动室门口,两队人分开站着,穿黄色的统一服装,斜批红色绶带,上面写着“耶稣爱你”。他们拍手唱歌,新人从中间走过,有的走得很慢,有的低着头小跑过去。队伍尽头景明牧师在拍视频,他是这个青年团契的负责牧师,也是这项欢迎仪式的发起人。

类似的迎接场面,景明一入江城,就遇见了。

2014年初,春寒料峭,江城教会从大门到主楼前,铺起红毯,立起两米长一米多高的牌子,上面写着“江城教会欢迎你”,牌子前用小围栏围起几排花。红色的气球拱门上用金色写着“欢迎景明老师的到来”。教会骨干和不少信徒都聚在拱门前,迎接他。这种场景,一般在教堂落成庆典才能见到。

严长老说,“事工不需要多么热热闹闹”。这在江城?不存在的。

教会开办的养老院,现在被一扇墙隔开在门外。家长开车进教会要走后门,为避开正门监控。小撒母耳班的活动范围受限,教室玻璃拉上窗帘。但“热闹”从一开始就没停过。

2010年,江城教会成立青年团契,以80后为主要成员,分为7个小组,一个月后制作出属于本团契的诗歌本,三个月后设定团徽团服口号。开展全体读经、圣经知识竞赛、圣剧表演、岛屿出游团建,举办周年晚会等。

“生活需要点儿仪式感”,这种风格从第一任牧者延续到景明夫妻接手。他们设定团契公约、异象与宗旨,成为成员要立约决志,举行转正仪式暨生日会,单身签订“婚前守贞”立约卡。乐此不疲举办各种活动,包括敬拜赞美会、操练30秒祷告运动、游戏比赛、自助美食、读书会、组团观影等。感恩节为成员父母洗脚,拥抱父母;到附近山林举行退修会,早晨在树林里跪下祷告;一起打羽毛球、篮球;一起拍趣味照,摆奇奇怪怪的造型,海边跳起来的照片里,景明跳得最低。青年事工必须要有激情,他说,“再不疯狂,我们就老了!”

“团契就是要在一起”,景明经常说一句话,“有关系就没关系”。不少牧长诟病青年活动只知道吃饭游戏,但景明发现,关系就在吃饭、喝茶里。团契事工原则里有这样一条,牧者和组长要每周一次“在一起”,品茶论道,关心神家。办公楼顶层的小房间,他们收拾成茶室,主日礼拜下午,他们会带着小零食,一起聊聊近况。王欣是后勤组负责人,她周六晚刚去临市教会参加音乐会,凌晨一点到家,第二天早上接我们去吃当地特色早餐,礼拜结束午饭后,来茶室交流,晚上参加团契学习,周一上班。整个周末,他们要“腻在教会里”。

景明说,这些人的特点是,“教会有事,我就有空。”增进关系需要投入时间,团契秉承逢节必过的原则,圣诞节、受难日、复活节、五旬节、住棚节等主内节日外,春节、母亲节、父亲节、妇女节、端午节也成为相聚的机会。团契200多人加上江城教会男女老少所有信徒,活动意味着付出和参与,也是发挥青年人创造才智的机会,从策划、场地布置、后勤预备、接待、音效、视频等各个环节都是他们参与服侍的岗位。2023年受难周祷告会的场地布置以“麦穗”为主题,两位姐妹专门开车到附近江边下水采芦苇制作麦穗。晚上十点,团契教室里,陶弟兄还在敲键盘,他要把周末两天的活动照片和文字整理出来,景明牧师主日证道中的精彩金句,要做成表情包发到群里,供大家使用,这样周一也好安心工作。

尊师重道,师长要有师长的样子,是教会里另一种默认的推崇。但青年团契会打破这套规则。

景明反对高高在上的牧师,他要跟信徒打成一片,“平时说话做事跟人接触,不要让人觉得你很怪,但关键时刻要亮剑。”小组长跟景明一起拍照,会把手搭在他的肩上。一起吃饭时,他们会调侃他逢聚会必拍照,是牧师中的摄影师,摄影师中的牧师。景明太忙时,他们会在群里接龙帮助接他的孩子回家。

“要跟人建立亲密的关系,不要摆架子,不要有距离感。”这是景明的反思。                                                                                                                                                                                                                                                                        

殊途同归

景明周六晚从弟兄教会结束圣工回来已经将近十点,但第二天的主日证道,他还有些不满意。又在桌子前坐下祷告,预备,直到两点。一天前的晚上,A城城关堂按照地域自然形成的小组里,传道人结束一场70分钟的讲道。

A城信徒多,信仰历史深厚,讲道人竞争大,即使待遇不高依然愿意有人奉献读神学,景明认为,也正因此,他们这些在A城长大的传道人,讲道水平高,重视读经和圣道,看重属灵根基的建造。

当地早在二十几年前就有青年团契,活动多样,负责同工曾直言,“我们不怕人讲‘搞世俗化’,‘不属灵’;也不怕人反对。只要我们把各项工作都搞上去了,则任人评说!”环境变了,严牧师发现,“教会现在是要向下沉,向下扎根的时期。”他要带教会先把基础做好。之前教会对普通信徒的要求不高,只要求主日听道,但现在要求信徒每天必须读完三章圣经,把圣经功底扎稳。

此外,他又主持向全体信徒开展圣经培训。他说,“不培训,信徒的真理基础打不牢。信仰的基础不是你光礼拜天来听听道就可以了,信徒不光要听道,还要学。听和学是不一样的,你学的话,你就要动笔了。听只要带着耳朵就行了,学的话你就要思考。真理的栽培要求你有真理的学习。”

景明带领青年团契,有同样的看见。2014年初到江城,第一场青年团契聚会中,他向当时二十几个年轻人定下纵横两个成长方向——“纵向根植于人和神属灵生命的建造,横向构建人与人团契关系的深入。”前者是基础。

首先,每周一次整体团契日课程学习,包括乐团敬拜、迎新、回顾上周内容、查经讲道,以新生命系列课程为核心。

接着,每周一次小组活动。先组内“回课”,抽签抽到谁,谁来分享自己对上周团契日课程内容的感想,因为抽签不确定,所以每个人都要提前预备。小组除了关怀功能外,还要操练服侍,把“道”的内容在小组中通过关怀、服侍实践出来。比如团契讲了祷告,小组活动就训练祷告,团契讲了悔改,小组就策划以悔改为主题的活动。

同时,团契成员坚持每日灵修。每人每次至少操练早晚及三餐五次祷告,每天读三章圣经,在成员开发的小程序里打卡。每周由一个小组主持,在本组内选出七人负责本周的灵修分享,每天发布在团契整体的微信群当中,包括对核心经文的理解、默想和祷告。团契周年纪念出版的灵修心得里,每日分享从未间断。此外,举行周六祷告会,季度大型祷告会,每年一次团契退休营、组长退修会等。

“我愿每日读经祷告,操练灵修生活。今天我灵修了吗?”团契公约中写到。

 

暂时的分离,是为了更美好的得着

“没有年轻人,就没有教会的未来。”让年轻人认识福音,让每个教会都有青年团契,是景明的梦想。

还在神学院读书时,他开始带校园团契,一个信徒问他:现在我们可以有校园团契,但毕业之后怎么办?毕业之后去哪里?这让他看到年轻人跟家乡教会和求职地教会的割裂,就此开始帮助年轻人接洽合适的教会。他也意识到,青年事工的复兴不能局限在一地一堂。

2014年江城教会青年营会上,他以“本土城市宣教”为主题证道,开启该地区青年福音事工使命,带领该地各堂青年同工在城市地标山上祷告守望,要为基督赢得这城市。次年,影响范围扩大到该市32个团契上千信徒。

2017年,在茶桌上,核心同工立下异象,要让该市区所有没有青年团契的堂点成立青年团契。当年该区就有三家教堂受到鼓励建起青年事工。到2018年,受江城教会影响的各地青年事工已超过36个,涉及周边6个县市,惠及其他省市包括江西、湖北、安徽、福建等地,其中也有景明的家乡A城。

晓升是A城一所镇上教会的传道人,从神学院毕业后回到本地牧养年轻人,景明是他口中的专业老师。

景明自己有不少机会回A城讲道、培训,“那里一百多所教堂,我都跑遍了。”他说。

 

过了很长时间,我还能想起初到江城教会时,闻到从土壤中生长出植物的清香味。教堂背靠一座山,林木郁郁葱葱,绵延不绝。教堂顶楼,当年拆下来的十字架静静躺着,就近看已有些褪色。远处茶室外一角,团契十周年之际,他们种下属于各自小组的一棵植物,埋下一个记忆胶囊,约定下个十年再来看。花花草草,姿态各异,却看着长势很好。

(文中人物地点皆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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