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誉为“炮兵之神”的拿破仑有其脆弱的一面:土伦之战之中,在向敌人发起进攻时,他的呼吸也会变得急促;在其他重要战役中,每当炮兵发起炮击时,他也会捂起耳朵。这样的形象出现在导演雷德利·斯科特的电影《拿破仑》(Napoleon)里。
近日观看该片颇有感受。这部讲述法国著名军事指挥官、皇帝拿破仑兴衰的史诗电影。《拿破仑》(Napoleon)于去年12月1日在国内上映。现年87岁的导演斯科特曾执导过《异形》《角斗士》《火星救援》《黑鹰坠落》等佳作。
可以说,很少有历史人物能像拿破仑那样获得近乎神话般的地位。曾在历史课上便听说,除了耶稣以外,有关拿破仑的书是最多的,可见他的影响力。然而,许多人对拿破仑的真实性格及其情感世界并不了解,为了弥补这一缺憾,斯科特执导了这部电影,以便为大家呈现一个更加全面、真实的拿破仑形象。
从枪炮阶层打进了权力层
在电影中,剧情起始于1793年法国大革命时期。当时,国会以叛国罪的名义处决了路易十六,此举虽成功推翻了专制王权,却引发了贵族的反弹声浪,欧洲各国也组成反法同盟,向法兰西宣战。在内忧外患的双重压力之下,掌权的雅各宾派采用了革命手段来消灭敌人。短短两年,超过16000人被送上断头台,那个时期被称为“恐怖时期”。然而,在这极度动荡的年代,拿破仑得到了崛起的机会。
1793年2月,法国向英国、荷兰、西班牙宣战。当时,东南部的海港城市土伦被反法同盟占据,法军久攻不下,此重要据点却又恰好缺一位砲兵指挥官。巴黎的战争掮客决定将拿破仑派往土伦,土伦之战点燃了拿破仑的事业之火。拿破仑来到前线整肃军纪、命令制造火炮和弹药,并亲自率领部队发起进攻。最终成功夺下要塞的砲台,击退港内的联军舰队,使24岁的拿破仑晋升为准将,并获得高层赏识,从此踏上了他的军事生涯的巅峰之路。
作为在小岛长大的他,拿破仑从小就崇拜海军。年少时期,拿破仑的数学天赋就令他与众不同。这一天赋终身伴随着他,也在他的征战生涯中起到了难以估量的作用,包括作战时与敌方的距离、行军的速度和路线、以及弹药在不同情况下的使用率。
电影的焦点之一便是拿破仑卓越的军事才能。这是他一步步走向权力层的有力武器。当他成为法国职业军人的时候,他声明,在法国军队里,如果想要过得舒坦,那就要具备成功的能力以及对战利品的贪婪之心。
在“恐怖时期”,拿破仑坚持待在法国,重组炮兵,为入侵意大利做准备。拿破仑被广为宣扬的屡屡得手的战役,都得益于炮火。他自己也从枪炮阶层打进了权力层。
资深记者、历史学家保罗·约翰逊(Paul Johnson)认为,拿破仑是一个广为人知的历史人物,但对他的生活和他传记的几个不太为人所知的方面有着许多神话和误解。“拿破仑是一个机会主义者,他抓住了法国大革命这个意外事件,把自己推向了权力的制高点。”
约翰逊认为,大革命的血腥残忍,让拿破仑学会了漠视生命、漠视道德。“大革命是邪恶力量取代理想主义给人们上的一堂课,拿破仑就是其完美的学生。而且大革命在它身后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社会引擎:用行政和法律的机器来镇压个人。权力绝对集中——首先集中在议会,而后在一个委员会,最后集中到专制者手中。”
给自己加冕的皇帝
研究法国大革命的人都知道,法国大革命对教会的冲击不亚于对君主制的冲击,遗憾的是,电影对这一影响并没有得到充分的探索,使得影片失去了一个细致入微地反映那个时代的机会。
电影中有这样一幕: 1804年12月2日,加冕仪式在巴黎圣母院举行,教皇出席了仪式,却被剥夺了权力,因为拿破仑自己从祭坛上拿起了皇冠,戴到了自己和约瑟芬头上。斯科特确实展示了拿破仑将皇冠戴在自己头上而不是服从教会的伟大反抗,但电影没有展示拿破仑为什么这样做。
实际上,拿破仑的与教会的紧张关系要从他的经历说起。在约翰逊的《拿破仑》一书里写到,拿破仑曾说,自从九岁时听到一个传教士说他心目中的英雄凯撒在地狱中燃烧以后,他就再也不信教了。
1796年,拿破仑带兵入侵意大利,并取得胜利。从一开始,拿破仑就与士兵们有一个不成文的约定:他们让他取得胜利,而他会确保他们获得大肆洗劫的机会,甚至允许将战利品直接寄回家。而拿破仑是战争的最大受益者,意大利北部是联手抢劫的理想战场。那里有数千个教堂和修道院,以及价值不菲的画作和金银圣物。拿破仑小心翼翼地不让战斗波及教堂,他阻止手下屠杀神职人员,因为他觉得这些人是控制社会的重要力量。但他毫不犹豫地“解放”了教堂财产,谎称“为了安全地保管”,将它们装进自己的补给仓库。
而在统治法国期间,拿破仑与梵蒂冈有着复杂的关系,1809年,他让法国军队绑架了教皇庇护七世Pius VII ,并将他囚禁起来,直到1814年拿破仑被迫退位。
在1821年,拿破仑患病去世之前,他拒绝了家里派来的两名神父,称他不信宗教,但神父还是秘密地给他举行了宗教仪式。自始至终,拿破仑都没有宗教信仰,厌恶神职人员。他与教会关系积极的一面也只是为了自己的掌权和统治而已。
在国内的电影海报上赫然写着:从一无所有到征服一切。这句话值得深思。它提出了一个问题:为什么人们迷恋外在的权力、男性统治和征服?拿破仑虽然在位仅十五年,但他对后世的影响至今仍然持续。有野心的人通常把拿破仑视为榜样。
很多人可能会说,崇拜有野心和能力的强壮男人是自然的,而现代人对这种所谓的自然感到不安。例如,在德国,拿破仑的崇拜者黑格尔提出的“全能国家”后来成了纳粹极权主义者的主要思想来源。
身为基督徒的约翰逊写道:“我们理当打破神话,直指事实,记住这个人是引发了后来种种的元凶。我们必须重温历史:无论是军事战争,还是立国兴邦,如果没有一颗谦卑而善悔悟的心,任何形式的伟大都不足挂齿,而且在极端情况下还会很危险。”
真正的权力者
电影中,随着拿破仑在欧洲大陆的扩张,他的权力变得越来越大,面对欧洲强国的虎视眈眈,靠武力征服敌人的他,杀机正涨,于是又率兵出征,准备征服欧洲大陆。但他也在膨胀的权力欲中迷失了自己。他渴望得到的不仅仅是欧洲的金银珠宝,更是欧洲的丰沃疆土;但征服却是以无数士兵的性命为代价的。片中,成千上万的士兵惨遭屠戮,死状触目惊心。在电影中,滑铁卢之战的呈现向观众揭示了战争的残酷与惨烈。这场决定性战斗标志着大革命和拿破仑时代的终结。
在俄国的战役失败、滑铁卢的失利之后,拿破仑被流放到圣赫勒拿岛。这个曾经金戈铁马、威震欧洲的皇帝,最终成了一个生在岛屿死在岛屿的人。
不难看出,拿破仑的名声是建立在一种虚假的权力感之上的,片尾字幕显示,拿破仑的历次用兵法军阵亡人数触目惊心。仅以1812年入侵俄国为例,战损高达47万人之多。
拿破仑借着枪炮的力量获得了权力皇位,但他没有善用权力。约翰逊谈到,拿破仑没有学习同一时代的华盛顿,将军事胜利进一步转化为民主进步,放弃暴力,实行法治。而是相信刺刀和大炮,拿破仑在欧洲大陆发动了前所未有的毁灭性战争。“他唯一能理解的语言就是暴力,而最终暴力也对他做出了最残酷的判决。”
当拿破仑急着征服欧洲时,电影中也出现了另外一位“征服者”,就是亚历山大大帝,正是他阻止了拿破仑进一步征服欧洲的野心。
值得一提的事,美国作家查理斯·罗斯·韦德(Charles Ross Weede)写过一篇短文,比较主耶稣和亚历山大大帝的一生。这段文字也同样适用于与亚历山大同时期的拿破仑:“一个为自己而生,为自己而死;一个为你我而生,为你我而死;一个统帅万军攻城掠阵;一个孤独一人踽踽独行;一个流别人的血以建立自己的帝国;一个流自己的血为拯救世人;一个生时获得全世界,死时却丧失了一切;一个为了获得世人的心,却牺牲了自己的生命;一个为自己赚取一切,一个为别人献出所有;一个征服了无数的王国,一个征服了所有的坟墓;一个是人,却自诩为神;一个是神,却降卑为人;一个把王座建立在血海之上,一个却建立在仁爱之中;一个赢得属世的荣华富贵,却失去了属天的福分;一个舍了自己,却得了所有。”
这样的对比,耶稣显然不同于拿破仑、亚历山大等世上拥有权力的君王。毕竟,拿破仑、亚历山大的任务就是消灭他的敌人。因此,当他的敌人死亡时,他的计划就会得到满足。而耶稣的计划是拯救世上的人。这就是为什么当他的门徒问他们是否可以叫火从天上降下来毁灭那些拒绝他们的人时,耶稣会纠正他们。他说他“来不是要灭人的性命,是要救人的性命”(路9:56)。这就是为什么耶稣来到世上不是建立俗世的王权,而是被杀,以至拯救人。
耶稣呼吁我们爱我们的敌人,善待他们,这似乎与权力者的权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耶稣看似失去了世俗的权力,却得到了真正的权力。权力是影响现实的能力。我们人类有能力在身体上、情感上和精神上影响我们周围的世界。神已经赐给我们这种能力去荣耀他,赐福给这个世界。但作为基督徒,我们的主要兴趣不仅仅是影响现实,更是要结出国度的果子,就是圣灵的果子(加5:22-23)。以仆人式的领导去怜悯服侍人,而非征服者的心态去征服奴役人。
参考书目:《拿破仑》(英)保罗·约翰逊著,孔茂颖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20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