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木匠的儿子,走在加利利的海边,呼召了渔夫、税吏、奋锐党人——一群背景迥异的人,成了他三年多的同行者。耶稣与门徒的关系,最恰当的描述,就是一个“服事的团队”。这不是现代管理学中的项目小组,也不是按专业分工的工作单位,而是一种带着体温、共享生命、在行走中彼此造就的同行关系。
友谊成了事工关系的新基础
耶稣传道的服侍中,门徒们见过他哭泣、疲惫、愤怒,也见过他在山上祷告时面上的荣光。他们一同吃住,一同行走,一同面对群众的拥挤和法利赛人的责难。这种亲密不是现代职场中“同事关系”可以比拟的,门徒知道耶稣的饮食习惯,知道他疲惫时需要休息,也知道他祷告时的专注。而耶稣,则知道每个人的脾气:彼得的冲动,约翰的烈性,多马的怀疑。
特别值得注意的是,耶稣差遣门徒出去时,总是“两个人一组”(可6:7)。这简单的安排背后,藏着深意:事工不是个人英雄主义的舞台,而是彼此扶持的旅程。两个人同行,可以互相印证见证,可以彼此补足软弱,可以在遭遇反对时互相鼓励。耶稣建立的,是一种“伙伴式事工”模式,同工之间不仅是工作搭档,更是生命旅途中的朋友。
当耶稣在最后的晚餐上说“我不再称你们为仆人……我称你们为朋友”(约15:15)时,他颠覆了当时师生关系的传统。在拉比与门徒的体系中,门徒是卑微的学习者,拉比是尊贵的教师。但耶稣拆毁了这堵墙:友谊成了事工关系的新基础。这种友谊是建立在共同使命、彼此敞开、相互委身之上的深度关系。
新约中的团队事工智慧
翻开《使徒行传》,团队事工的画卷徐徐展开。五旬节那天,彼得站起来讲道,他不是孤身一人,而是“和十一位使徒站起”(徒2:14)。这个细节意味深长:基督教会的第一次公开宣讲,就是团队事工。彼得说的是“我们都为这事作见证”(徒2:32),那个“我们”包括了他身后所有的使徒。
初代教会的团队事工有几个鲜明特点:
第一,团队是常态,独行是例外。 彼得和约翰常一同出现在圣殿、公会、撒玛利亚(徒3:1;4:13;8:14)。当彼得去哥尼流家——那个打破犹太人与外邦人隔阂的历史性访问——他带了六位弟兄同行(徒10:23)。为什么需要这么多人?因为重大的突破需要见证,需要多人确认这是圣灵的作为,也需要团队在争议中彼此支持。
第二,团队搭配有智慧。 安提阿教会差出的第一个宣教团队,是巴拿巴和扫罗(徒13:2)。这是怎样的搭配?巴拿巴是劝慰子,性格温和、善于鼓励;扫罗(后来的保罗)则是学识渊博、思想锐利。一个温暖,一个锐利;一个善于建立关系,一个善于阐明真理。他们后来分开时,也都各自带着同工——巴拿巴带着马可,保罗带着西拉。团队搭配成为事工的“标配”。
第三,团队有传承维度。 保罗几乎从不独行。他身边总有提摩太、提多、路加、马可等同工。这就像是一个“移动的圣经学校”,年轻人在实际事工中被塑造。甚至保罗在狱中写信时,还在挂念团队:“你要赶紧到我这里来……独有路加在我这里。你来的时候,要把马可带来,因为他在传道的工作上对我很有帮助。”(提后4:9,11)。事工到最后,不是项目完成了多少,而是生命传承了多少。为什么神偏爱团队事工?《传道书》说得透彻:“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因为二人劳碌同得美好的成果。”(传4:9)。这不是简单的“人多力量大”,而是不同恩赐、不同视角、不同生命经历的人在一起,会产生“一加一大于二”的协同效应。更重要的是,团队能提供属灵保护——开荒布道、挑战文化、建立教会的过程中有太多陷阱和灰心时刻,独自一人很容易跌倒或偏航。
增效:不同恩赐的碰撞与调和
团队事工最妙之处,在于“同工不同攻”,大家一起做同一件事,但各人贡献不同的专长。保罗用身体比喻教会(林前12章):眼负责看,耳负责听,手负责做,脚负责走。一个健康的身体需要所有器官,一个有效的事工团队也需要多种恩赐。如果嫉妒或者看不惯各自的服侍,就会导致同攻的丑闻。
设想一场布道会的筹备:有绘画恩赐的人设计邀请卡,有热情恩赐的人去分发邀请,有接待恩赐的人微笑迎宾,有音乐恩赐的人用旋律打开心门,有见证恩赐的人分享生命故事,有教导恩赐的人清晰传讲福音,有辅导恩赐的人帮助慕道友决志,有牧养恩赐的人跟进栽培。少了任何一个环节,果效都会打折扣。优秀的讲员配上冷漠的接待,可能让人在门口就却步;普通的讲道配上温暖的团队,反而可能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
但团队合作不总是和谐的。箴言说:“铁磨铁,磨出刃来”(箴27:17)。磨的过程会有火花,会有摩擦。这正是健康团队应有的状态,不是一团和气地互不干涉,而是在尊重中彼此挑战,在爱心中坦诚相对。
安提阿教会之所以能成为第一个差遣宣教士的教会,正因为其中有“先知和教师”(徒13:1)这两类人。先知(或说“有先知性洞察力的人”)是团队中的“激进者”——他们看见异象,提出新方向,挑战现状。教师是团队中的“保守者”——他们坚守真理根基,确保新方向不偏离圣经。这两类人在一起容易产生张力:激进者嫌保守者太慢,保守者怕激进者太冒进。许多团队的破裂,就是因为受不了这种张力。激进者觉得“道不同不相为谋”,干脆自己单干;保守者觉得“这群人太危险”,选择划清界限,甚至导致互相攻击。但真正有智慧的团队,会学习让这两种力量健康互动:激进者提供前进的动力,保守者提供方向的校正。就像船需要帆也需要舵,需要风力也需要压舱石。
情深:会议内外的事工友谊
团队事工的深层秘诀,在于友谊,不是泛泛之交,而是在共同使命中建立的、能经受考验的属灵情谊。这种友谊需要在会议桌上培育,更需要在意外的坦诚时刻深化。
许多教会的团队会议,表面是事工讨论,实则沿用了世俗商业会议的范式:以祷告开始,以祝福结束,中间是议程、报告、表决。流行的罗伯特议事规则((Robert's Rules of Order)导了流程,强调效率成为最高价值。但圣经描绘的团队生活是另一种图景——使徒行传多次用“同心合意”来描述早期教会的合一。希腊文“homothumadon”在《使徒行传》中多次出现,用来描述早期教会生活。可译为“同心合意”“同心协力”或“如一人”。
达到“同心合意”需要代价。它不会自然发生,而是在敬拜中确认共同根基,在坦诚中处理真实分歧,在忍耐中等待共识形成。参与事工团队服侍,期间经历过许多次“爱的争执”,大家因为深爱神的事工,对如何最好地推进产生争论。有时会流泪,有时需要冷静。但神奇的是,每次当我们真诚面对分歧,花时间祷告、倾听、寻求神心意后,达成的共识反而比快速表决通过的决议更坚固,团队的关系也比争执前更深厚。
真正的挑战在于:我们的会议结构是否给“爱的争执”留出空间?很多时候,为了效率,我们避开敏感话题;为了避免尴尬,我们选择沉默。但这种做法牺牲了真正的同心。当事工遇到困难时(大多数事工都会),那些当初持保留意见的人很难全力支持;如果事工失败,他们会说“我早就说过”,而这恰恰伤害了团队。
更深层的问题是:我们把事工友谊局限在会议中,还是延伸到日常生活?许多人把最亲密的团契体验留在年度退修会,与平时不太见面的弟兄姐妹深度分享,却与每日共事的同工保持距离。这很不自然。初代教会的团队是一同旅行、一同坐牢、一同面对生死考验的。保罗对同工们的感情溢于言表:“记念你的眼泪,昼夜切切地想要见你,好叫我满心快乐。”(提后1:4)。
那么,领导者能否与下属建立这种友谊?当今管理学会说“要保持距离”,但圣经的榜样恰恰相反。耶稣称门徒为朋友,保罗对提摩太敞开生命。关键在于,领导者的友谊不是无原则的称兄道弟,而是“圣洁与爱”的结合,既有以身作则的圣洁生活赢得尊重,又有真诚的关爱流露亲密。
这种结合在今天是稀缺的。东方文化中,领导者往往受尊敬但遥远;西方文化中,领导者可能亲近但缺乏尊重。基督徒领导者需要同时活出两种特质:通过清晰的异象传递、忠心的教导、对罪恶的憎恶来体现圣洁;通过敞开的分享、真诚的关心、耐心的倾听来传递爱。当下属看到领导者既虔敬爱神,又真诚爱人时,一种健康的、能促进生命成长的事工友谊便成为可能。
回归“同工不同攻”的初心
团队事工的秘诀,最终不在于更精细的分工、更高效的流程,而在于重建那种耶稣与门徒之间、使徒们彼此之间的事工友谊。在这个崇尚个人英雄主义的时代,教会需要重新发现“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的古老智慧。这种智慧不在于简单的人数叠加,而在于不同恩赐在爱中彼此配搭,不同个性在基督里彼此成全,不同背景在使命中彼此丰富。
当我们建造团队时,我们不单是在建造事工,更在建造一种新的相处方式,在这里,激进者与保守者互相学习,异象者与实践家彼此尊重,领导者与跟随者成为朋友。这样的团队,或许决策更慢,摩擦更多,但结出的果子也更甜美、更持久。
因为最终,神看重的不是我们完成了多少服侍,而是我们在这个过程中成为了怎样的人,以及我们如何彼此相爱。正如耶稣所说:“你们若有彼此相爱的心,众人因此就认出你们是我的门徒了。”(约13:35)。团队事工中最美的见证,或许就是一群“同工不同攻”的人,在差异中活出了合一,在摩擦中磨出了锋利,在事工中生出了友谊。
注:本文为特约/自由撰稿人文章,作者系安徽籍传道人。文中观点代表作者立场,供读者参考,福音时报保持中立。欢迎各位读者留言评论交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