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格理牧师在云南会泽的日记:曾抢救服鸦片自杀的人
编者按:本文为英国传教士伯格理牧师在云南曲靖会泽时所写的日记,由会泽传道人姚昆编辑整理,记录了伯格理牧师在会泽服事的故事,这位传教士曾努力挽救那些吞食鸦片以试图自杀的人。
1893年是在昭通的饥荒时期中来临的,伯格理他们尽全力进行灾荒救济。到年底,伯格理已经显得精疲力竭。下一年,在返回英国度他们的第一个休假之前,他们移居会泽。贯穿其初期传教生涯的是,他一直不懈地去挽救那些吞食大剂量鸦片以自杀的人的生命。这种自杀的发生率相当高,几年来,他的出诊率达每周二次,应召去抢救他们。其他传教士在别的地方,也有与他近似的平均病率记载。
1893年1月25日。 依然非常冷。有许多因饥饿而死亡的人。
3月5日。 如果有关礼拜日的规则能有所放松。我们的一位汉人朋友答应可以加入教会。
3月6日。 地方政府在北门外建成了一个场所,以收容贫民。为数众多的人纷纷进去。每人一天可以得到10文钱,但是不准外出。所以常有人因饥饿而死。某日就有26人死亡。
3月8日。 我在城门处传教。那里站着一大群赌徒。有个缴获正在诳骗一位男孩子。我把孩子引开,还训斥了行骗的男子。就在随后的一刹那,我看见一个贼偷了一位妇女的东西正在跑开。我揪住了他,但是他的衣服已经朽烂,留在我手中的只是一把破布。
3月9日。 房东中的某人又来这里,就这座房子的事找麻烦。他威胁明天要带30个乞丐来,并让他们住进我们的屋子。晚上有许多人参加礼拜,看来他们并没有放弃活动的意思。笼罩着一种奇怪的气氛。愿上帝帮助我们。
3月10日。 房东家的一些人来了。他们声言,就是至死也不离开这里。
3月15日。 在返回住处时,我看见一个正在最后喘息的男孩子,他是在饥饿之中大量进食致死的,没有人前去相助。
3月19日。 廖先生今晚又来了。我听说他在从事奴隶贸易。雷姆伯斯由会泽到来的途中,看见60多个姑娘被带往昆明,而这还不在每批的平均数以上。晚礼拜时,廖先生在场,我在宣讲中谈到了奴隶贸易,希望他能够领会。
3月23日。 当地人就某件事情起誓的一种方式是,说他们要去城隍菩萨那里亲口对他讲!例如:A说B欠了他20两银子。B否认此事,并且提议为了验证,由A亲口去对城隍菩萨讲他说过的话。于是,A表示收回他的话。因据说某人如果以这种方式在神的面前说谎话,回家之后就会死去。
4月4日。 于10点钟时,我动身前往会泽。在一轮火热的太阳下赶路。行15里后,我感到疼痛再次袭来,非常不适。后来稍好一点。我不知道什么是这些痛苦的终结,难道它们要送我“回老家”吗?虽然我还想生活和工作很长时间,但如果上帝愿意,我将由他来安排。我感到相当沮丧。
4月17日。 安全返回昭通。在路上,我遇见许多年轻姑娘被带往昆明去卖。可怜的小家伙们。当我到家后才发现,盗贼已经挖穿房屋的墙壁,进入我的书房,偷走了六千文钱。
4月28日。 这一带仍旧持续着大饥荒。今天我去了寿福寺,那里有三至四千饥民,每日由龙维云先生提供饭食。他们搭了些约四英尺高的棚子,低矮的草顶,各面敞开,人们挤作一团。他们每日两餐。这些百姓看起来非常可怜。一日总有二三十个人死亡,每两位装在一个棺材里下葬。老人们说。他们从未记得昭通遭受过如此苦难。
4月29日。 我感到非常压抑。这些天来,我一直对自己的精神状态无法满意。但愿从耶稣那里得到更多,他的爱和纯洁。
5月18日。 据说,现在每天的死亡人数达到了60人。雷姆伯斯和我外出去看这次饥荒的坟场。一片恐怖的场景使我们愕然凝视:许多新起的坟墓紧紧挤在一起。看起来好像在这里发生过一场大战似的。我从来没有见过或设想有这样的景象。他们告诉我,有无数的人埋在那里。我可靠地计算了一下,一个月之内有两千人被葬入此处。我们开始走过这巨大的坟场,以近乎空前仓促的速度尽快行走。情景越来越坏,于是我们尽全力奔跑起来。啊,悲哀的昭通!愿上帝怜悯这些人。
5月29日。 今天,一位百岁高龄的老女士带着其他三位老妇人前来讨一些药。我给了她药,然后,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有关耶稣的简单故事。当我对她讲到某些要点的时候,她就用她的手杖捅其他妇女中的一位,说:“你帮我记着点,我怕我给忘掉了。”愿上帝拯救这位亲爱的老人家,我很愿意同她讲话。
6月14日。 听说近来在这条街上已经死了24个人。每当一个人死去,就买来大量纸钱烧掉。其目的是收买所有挡在死者灵魂道路上的鬼怪。以后下葬时,他们还要烧更多的纸钱,以买到死者灵魂的通行权。
6月19日。 我恳求上帝,能使我免于他人的暗骂,永远免于说自己兄弟的坏话,也阻止我参与不重要的谈话。想起来,我们的交谈中有相当多的轻浮之处。愿上帝原谅我,并使我在各方面更加纯正。
6月20日。 本月的天气一直很冷。谈不上有什么蚊子和跳蚤。
(春夏两季,他们把大量时间用于在该城建设一座房屋,此举处于他们租用房子的房主给找了那么多麻烦。当时,他却没有去买原料,没有去和石匠、木匠及砌砖工筹划算账,他专心于接见来访者,访问各村寨,主持每晚在传教所举行的礼拜。于9月3日、礼拜日,他们在外面露天旷野中,为首批的两个人进行了洗礼。在这个时候,全省所有教派的传教士共有17个人。他于10月24日开始为小教堂奠基,并在12月21日落成启用。同时,因为疟疾和过度劳累,柏格理一直在患病。这就决定他必须从无休止的活动中解脱出来,以得到休息,12月28日,他们移居到环境安静的会泽。)
12月29日。 当接近江底时,我们发觉一位主要地方官员和他三百名随从的队伍迎面过来。他们订下了所有的客店,于是,我们住进一个巨大的骡马店。店里的几座马厩足以容得下一百匹马,而幸运的是那晚没有马帮住进。我们住在一座极高大的建筑物里,如果用来传教,倒是个理想场所。女士们的床设在一个挨着神像的角落里,我就在附近。搬运工们只好躺在门旁边的稻草垫子上,如此安排,使我们感到很愉快。小张竟睡在一个马槽里。
12月30日。 今天,小张在路上病得很厉害。他出事的原因是吃了大量骡子肝脏。我认为:他的胃脏倒是应该把这些东西都呕出来。
12月31日。 抵达会泽。傍晚,我们走到街上,招来一大群人。令我们非常高兴的是,人们很乐意听我们讲话。以这种方式结束本年,真是件好事情。感谢上帝在本年度里给我提供的所有传教机会。我希望下一年仍旧更加光明。埃玛和我在一起,使今年一直很美满,比以往好多了,在这方面,她帮助我工作,并竭尽她的全力让我健康、如意,感谢上帝!
1894年 今年,让我为了一个目的而生活,即增加上帝的荣耀。经历了昭通的匆忙经营以后,在会泽的一年将会是平静的。上帝授我于宁静之中,他的精神会教育和引导我比以往更加纯正地前进。
1月11日。 此处的平静与昭通大不相同。在传教所,每日听我布道的平均数字大约为四十个人。姐妹们则于下午挨门挨户去访问。(两位女士传教人员加入了他们——译者注。)
1月12日。 今天,是我的皈依纪念日。就自己看来,十九年来的进步是何等之少!我捧起以往在家里时的日记,真是羞于拿目前的铁石心肠与我当时的怜悯之心相比较。在祈祷时,我常常发觉自己处于严重的不良状态中,在我思想的任何一处都没有文雅的席位。愿上帝帮助我,原谅我。
1月15日。 外出到一个村寨。那里居民很少,而且他们非常害怕我们。
1月29日。感谢上帝,这里的事务变得多了起来。在此地,向进客厅的客人们鞠躬,以及礼仪隆重地迎接,都是很自然的事情。愿上帝使我更加有礼貌和文雅。真正的基督徒也必须是一个文雅、高尚的人。
一种狂欢的风气经常压抑着我。于是,我时时希望更加清醒,也更加珍重自己。
3月19日。 从5点到11点,当个头挺大的一个漂亮男孩刚降临人世时,就不分青红皂白地大哭大叫起来。愿上帝给我们指挥,以哺育和培养这个小生命。
3月30日。王大乐前来看我:说想要我先供给他一些租用他房子契约所规定的银两。他要养活十几口人,而他们的稻米已经吃完。我有心帮助这位老人,但是真不知该如何去做。如何使社会的基督教在中国产生作用,是一个我未能解决的问题。
(其后)我付给王先生一些豌豆和蚕豆,他将在庄稼收获后再还给我。
4月3日。 一个烧伤了手指的很小的孩子被送到我这里。其母曾把一些油膏敷在他的手上,以后当他在街上玩耍的时候,有一只鹰或鸢飞下来吞食了他手上的油膏,那撒裂的肉令人毛骨悚然。
4月20日。 今天是我30岁生日。
5月8日。 王大科和我出发去娜姑。我们从会泽平原下行,走过可爱的峡谷,最后又爬上一座大山,在我们脚下二千英尺处,就是娜姑平原了。那些颜色不同的农田恰似一条有各种点缀的棉被。代表着成熟的金黄色仅属凤毛麟角,正在成熟的小麦呈现出黄绿色,块块蚕豆和豌豆是一片深绿,一些犁过的农田则翻上来红色的土壤,而处处都交织着河渠和小路,组成了一幅令人难以忘怀的图画。娜姑镇就位于慈善的山脚下,想必有六万人生活在那里。晚上,我们住进一座狭窄的充满臭气的小客店,吃了米饭和煮萝卜。随后,我们就上街去传教。
5月9日。 移进了一所条件较好的客店,就在新修缮的庙宇对面。其后,我动身去10里之外的一座集市。路,引我沿着一条上源通过从中凿穿的山丘的渠边行进,这项工程花费了几万两白银,是为把河水引到这个平原上来。在平原的另一尽头,水由一个相似的隧道通过群山被引了出去。
在集市上黑乎乎的铁匠铺里,一个小伙子友好地送茶水给我。茶后,我出去向一大群人传教,他们听得聚精会神。
晚上,我返回娜姑,与几位同住在我房间里的旅伴谈话。
5月10日。 在集市上宣讲两次,其后返回住处。
(由于高烧,卧床四天。)
6月8日。 回到昭通,愿环境的变换对我的身体能有所好处。新建的小教堂情况很好,每次礼拜都有数百人参加。
在那里的两个礼拜,我被喊出去抢救了六个服鸦片自杀的病例。
6月30日。 回到会泽!温家已经拉倒了他们的神像——“用一只手,不费吹灰之力!”
7月30日。 在好天气中开始了往南边的旅行。走了20里之后,大雨倾盆而降。傍晚时分,一条溪流横在路前,然而幸运的是:我们在涨水之前安全地抵达了客店。四位走在我们后面的男子手拉穿过那条河流。有一个落水,而其他人也被拖倒。他们四人都淹死了。
7月31日。 到了者海平原,继而又抵达矿山。我们逗留在张先生的“神采工场”。并受到了非常细致的检查。那是这个地区的一个开采量很大的矿产。两个主要矿井口就靠近市集中心。我站着看那希望男子上来。他们除了用一块布缠盖着生殖器外,全身裸露。当下去采银时,他们要在地下面行走三个小时,而上来时则需要三小时以上。据推测,到达尽头大约有七英里。此处还有采集铅和铜的矿井。十二岁左右的男孩子们走下黑暗的长斜坡,返回时,在他们的背上背着装有矿石的袋子。
如果人们发现有任何小的天然矿块躺在附近,就可以把它们捡起来。他们一天劳动所得大约合三便士,这是指往返银矿矿井一次,也是下到离表层较近的铅或铜矿井三次的工资。他们所得到的工资与他们在下井途中的“发现”比起来,是极不相称的。
他们说,甚至在隆冬,从矿井出来的人也是全身裸露,就在露天之中回家,但他们并不会伤风感冒。
8月1日。 我很快就卖完了书,如果还有,我们尚能售出更多。今天,我参观了一个铸造铜钱的造币厂。整个工序都非常粗糙。首先,在制币的木模上擦上沙子,然后在每一个模箱的沙上打下一百个钱币的印记。大约是个这样的箱子一个个地被摞好,再把熔化的铜水倒进去。铜币出模时都附在当中的一根铜棍上,它是由倒进铜水时的槽所凝成,所以要用钳子把钱夹落。他们把大量的钱币收拢堆起来,再进一步加工当中的钱眼,之后,把它们放进盛着沙的大铁盆中,用脚踩,以把钱摩擦圆滑。
8月2日。 一大早就离开去者海。在路上,我们偶然碰见了由八匹马合骡子拉的两轮运货车。又看到带有轮辐的车轮和坐在前面装置上的车夫,不由产生了一种既陌生又宽广的感觉。我们必须骑马穿过一条河,水深达到马的腹部;一位同行者的马走错了地方,偶尔被没入水中。
在集市上我宣讲十一次——听众约有二千人次。
8月3日。 重返家中,分外愉快。夜里,群狼围绕着城市嚎叫。
8月30日。 我在水城(位于会泽平原上的一个村寨——译者注)放了幻灯。我们就在寺庙的神像之间放映,灿烂的图像出现在墙上。大约有百名群众前来观看。而我们对于有机会在这样的场所宣扬耶稣,则感到非常兴奋。之后,我同一位老教师进行了一番长谈。我们在楼上歇息,跳蚤和蚊子简直让人感到可怕。勉强得以小睡片刻。经历了一夜的搏斗后,天刚刚破晓,我就冲向了城市。
8月31日。 今天,我首次照相。我冲出了胶卷,进而试着把它洗出来,但太阳整天没有出来,照片缺乏足够暴光亮度。真不知怎样努力才能获得成功!
9月21日。 水城的赵夫人除去了她的那些神像。两天后,她前来向我们哭诉了她的悲惨经历。村民们把她的所有家具都抛到大路上,还锁住了门,并在门前堆积大量石头以阻止她重新入内。她的一个患病发烧的女儿只好躺在外面,没有人能够把她抱进屋里。我只好再去那个村寨,用了三天时间,试着说服每一个人都言归于好。
10月17日。 在这里的龙王庙,当大规模祈祷进行时,他们使用了能够发自口中的所有乱糟糟的语言;据说声音越乱,就越灵验。王老先生正在试图戒除鸦片烟;昨晚二点钟,我被喊去看他,当时他感到痛苦异常。对他来说,戒烟并非一件玩笑事。
(之后,他回到集中,以图满足其烟瘾。我们则始终没有给他任何鸦片,却给了他很好的护理。)
(会泽区域会议的记录:邰慕廉和其他人自昭通到来。同意我们的薪水为每年40至50英镑,若需要,可以部分付往家中。在洗礼之前,要求入教者至少须被察看六个月。我们的服务期限由十年给为八年。将重新开展在昆明的工作。在会泽筹建一个小教堂。设备和建筑费用的总数不超过一百英镑。统计:我们有两个中国佣人,一座小教堂,三个传教场所,86名主日学校小学生,还有共三位汉族教徒。)
12月2日。(在昭通,携柏格理妇人及婴儿返回英国的途中。)于先生和尹先生带着妻子和小孩,那来了他们的神像和一个雕刻精致的祖宗牌位,以及一个希望对抚养子女有所帮助的纸“长生”。
佣人起初不让尹先生他们进来,当时他的妻子显得很紧张,他告诉佣人,是老师希望他就这个问题进一步考虑的。
可怜的伙伴处于一种严肃状态。他走上前对邰慕廉讲。“我干了什么?我现在真正相信,我不想要这些东西了。让大家一起把我们这些神像烧了吧。”
这些东西被环放在院子中央,一大群人站着围观。神像正摆在中心位置。我站在火旁。斧子、锯和鹤嘴锄搁在一边。我们进行祈祷,唱了赞美歌并读了经文;其后,邰慕廉举起斧头,说:“以上帝的名义,我做这件事。”接着,我们和两个佣人一起把火燃起来。看着熊熊火焰,我们都在那里待了一小时许。
12月3日。 开始了我们返回英国的漫长旅行。
(1895~1896年,回英国之行——休假——转回云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