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粹派抵制圣诞节之我见

这十几年来，每到圣诞节来临时，总有些国粹派的文化人耐不住寂寞，跳出来说几句，号召中国人不要过圣诞节。自从2006年所谓的十博士提出“走出文化集体无意识，挺立中国文化主体性”开始，圣诞节一直成为争论的焦点，引起了各方注意。甚至有些三流大学也扛起“捍卫中华文化”的大旗，在平安夜当天禁止学生外出，关在校园里看“弘扬中华文化”的纪录片。那么，该如何看待这些现象呢？

国粹派对于圣诞节的抵制，非常突出的一点就是，圣诞节是“洋节”，过圣诞节象征了西方文化对中国文化的侵略。而在传统文化日益衰微的今天，作为中国人有义务捍卫传统文化，抵制西方文化的入侵，不过圣诞节则是“热爱传统文化”或者“爱国主义”的一种表达方式。那么有两个问题我们需要澄清，中国传统文化的衰微，是否来自圣诞节？当前大多数国人对圣诞节的疯狂追逐，是否就会丧失对传统文化的热爱？

关于传统文化的衰微，不可否认是西化的结果。近代以来，中国饱受列强的侵略，加之国内动荡，政治腐败，民不聊生。很多有识之士为了救国存亡、富国强兵、拯救黎民于水火，纷纷从西方学习先进的科学文化知识，此乃近代中国西化的原因。五四新文化运动时期，这股西化浪潮达到高潮，当时很多新文化学者认为，以儒家为核心的传统文化是导致中国积贫积弱的重要原因，中国要想富强，就必须打倒“孔家店”，高举“德先生”与“赛先生”。新文化运动对传统文化进行了猛烈批判的同时，西方各种思想文化也借此在中国得以壮大发展，导致了中国思想文化的重大革命。到了1949年后，大陆上下“以俄为师”，传统文化被挤压到边缘的地位，文革的浩劫更是一次沉重的打击。而改革开放后，以经济建设为核心，同样积极向西方学习先进的科技文化，无暇顾及传统文化的问题。正如著名历史学家杨奎松所说：“当我们几十年来堂而皇之地批判所谓‘全盘西化’，大谈所谓‘中国化’，强调‘爱国’和‘民族’的时候，不知有没有人意识到，其实在中国历史上，1949年以后恰恰是中国被西化得最彻底的一个时代！”因此，中国为了奋发图强所进行的西化运动，正是传统文化衰微的根本原因。中国的西化是国家发展所必然要选择的发展道路，虽然经历过一些错误、曲折，但从当前中国的现状看，这条路无疑是正确的。

当代中国西化是不争的事实，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圣诞节绝对不是导致西化的原因，而是西化的结果。因此圣诞节跟传统文化衰微没有必然联系，认为过圣诞节就会影响传统文化的论断是彻底的无稽之谈。另一方面我们也要看到，在全球化的今天，圣诞节不仅仅是西方国家或者基督徒才过的节日，不少亚洲国家地区也都有庆祝圣诞的活动，像日本、韩国、东南亚以及中国的港台地区等等。这些地方轰轰烈烈过圣诞节的时间远比大陆悠久，而他们的传统文化并没有因为过圣诞而衰微，而是非常好地保存了下来。在全球化和传统文化协调适应的关系上，这些国家的成功经验是值得我们借鉴的。

那么当代人过圣诞节是否丧失了对传统文化的热爱呢？很多国人热情过圣诞节不假，但同样也过春节、中秋节等等传统节日以及五一节、国庆节等国家法定节日。对于传统文化的春节，国人的热爱并没有减退，且不说春节团圆的核心价值深入人心，导致每年春运交通系统的高度紧张，贴春联、吃年夜饭、拜年、压岁钱等等习俗也非常好地保存下来，足见国人对传统节日的热情。此外，国人在其他节日里的疯狂一点也不逊于过圣诞，从旅游景区人山人海到各大高速度长长的车流都足以说明这点。因而国人即使过圣诞节，也丝毫没有影响对传统节日的认同。

当然有一点，我们要明确，中国作为非基督化国家，很多人对圣诞节缺乏真正的认识，只是一种盲目追赶时髦的心理，借此疯狂娱乐而已。商业社会的背景下，中国的圣诞节违背了纪念耶稣基督诞生的原意，剩下的只有赤裸裸的消费主义。圣诞老人取代了耶稣基督，游乐消费代替了圣诞应有的敬虔。因此，可以说，大多数国人其实并不是在过圣诞节，而是假借圣诞之名，行娱乐之实。既然大多数国人并没有信仰基督，不清楚圣诞节的涵义，大多数国人根本不是在过真正的圣诞节，那么“国粹派”的反对的意义又何在？抵制圣诞节无疑是个牛头不对马嘴的伪命题。

在我看来，国粹派对圣诞节的抵制，很大程度上是一种自我炒作。在宗族社会解体，科举制度取消以及现代城市化高度发展的社会里，儒家所能依托的社会基础崩塌了，加上长久以来中国思想界对儒家的批判，使其日益被边缘化，即便国学热也很难让他们回到百年前的影响和地位。因而，有些所谓的“新儒家”借助炒作“中西文化冲突”就成为其显明社会存在感的一种方式。而抵制圣诞节，相比于反对奥运会、取消公元纪元或者批判某种主义来说，所承担的风险成本和舆论压力小得多。因而圣诞节就成为其最好的“出气筒”。只是令人感到奇怪的是，这些“新儒家”以复兴国学，反对西方文化为己任，却成天抱着亨廷顿的文明冲突论，以西方人的思维反对西方，振兴传统文化岂不是很奇葩吗？其实儒家有严格的伦理性，反对不道德生活，如果能在圣诞期间多关注下社会道德，不是更符合孔孟之道吗？

国粹派对于抵制圣诞节的观点固然极端、盲目，但对基督徒来说不失为一种提醒。我们要看到现代很多人过圣诞节并不明白圣诞的意义，我们切不可在世俗化浪潮中失去了在主里的敬虔。此外，国粹派抵制圣诞节的背后，多少含有对基督信仰的攻击（很显然，现在中国过的洋节很多，比如母亲节就没有引起争议，可见其是选择性的），这里面虽然有两种不同信仰以及文化的隔阂。可不少基督徒的极端行为，特别是对传统文化的盲目攻击，也是一个重要因素。因此，教会内部也要反思，如何构建基督信仰与传统文化的沟通的桥梁。

（本文作者系厦门鼓浪屿三一堂信徒，文中观点仅代表作者个人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