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教会30年的浪子回“家”了
王弟兄和我是一个教会的,今年约莫有四十五六岁了,信主时间并不长,但是几乎每个礼拜都会很准时的来到教会。帮助教会接待尚未来到的弟兄姐妹,有时也会帮助维持一下教堂里面的秩序,他会修理电器,所以教会里面的音响设备都是他管理的。他在社会上并没有一个稳定的职业,也做过一些生意,或许是真的没有天赋,每次做生意都是赔的血本无归,最近他又从原来的工厂里面辞职了,据说想要开一个餐馆。
王弟兄说自己是一个浪子,一个学业毕业之后就开始浪荡在社会上的孩子。他的父亲是一个传道人,在那个教会刚刚开放的时候,他的父亲就开始服侍教会了,他的母亲也是一个虔诚的老信徒,每天去他们家祷告的人都络绎不绝。王弟兄说他自己很小的时候,也几乎每个礼拜天都去教会,每当听到传道人讲道说教会荒凉的时候,他都会暗自在心里告诉自己,等自己长大了也要服侍教会,让教会的荒凉不再继续。
王弟兄说他小时候每年圣诞节都会在教堂里面演节目,他很有唱歌的恩赐,他做传道人的父亲会给他改编一些世上的曲调,配上具有属灵含义的歌词,他每次唱得都很投入,教会里面的弟兄姐妹都非常看好他。
初中毕业之后,他没有考上高中,然后也就辍学了。起初对于教会的负担和那些年匆匆许过的诺言,也都在毕业之后随着东风渐行渐远了,他“离开”了家,从此开始了将近30年的流浪。这三十年中无论父母怎么劝他去教会,但是他都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不能像小时候那么幼稚,居然会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神,他甚至觉得自己的父亲一生一事无成的原因就是将生命浪费在了一件虚无缥缈的事情之上。他说他不想要像他父亲一样,一生贫困的生活,也不想他记忆中那艰苦的童年再一次发生在自己未来的家庭之中,总之他认为自己当时的责任就是改造自己贫苦的命运,娶一个媳妇,生两个孩子,然后一生衣食无忧的幸福生活着。
王弟兄初中毕业之后就进入了社会,由于缺乏判断力,他很快就和街头上的那些混混走到了一起,从开始的滴酒不沾慢慢的变成一个嗜酒如命的人,原本不会吸烟的他也逐渐成为一个瘾君子,他说在他二十岁的时候几乎一天一包烟都已经不怎么够了。他的父亲为此伤透了心,无论如何劝,他都听不进去,最后他和父亲打了一架,彻底地离家出走了。他想起那一次和父亲的打架就懊悔不已,因为他抽出来自己腰上的铁头腰带狠狠地抽在了他父亲的头上,看到父亲脸上的血流出来的时候,他惊吓中连带着慌忙夺路而逃,跑到火车路旁边看见一辆火车停在路上,然后就跳了上去,藏在一堆货物里面(那些年火车经常会因为不知名的原因在路上停车)。好在这是一辆运输货物的火车,走得并不是很远,当火车再一次停下来的时候,是停在了一个破旧的车站里面,旁边站满了等待卸货的工人,他才注意到他已经到了平顶山火车站。
火车站的装卸人员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这个年轻人身上,因为那个年代扒火车的人太多了。身无分文的他出了货运站,肚子也开始咕噜噜的叫了起来,此时想起来和父亲的打架,他多少还是有点后悔的,不过他觉得他的父亲肯定是非常恨他的,因此他也没有回去的打算,更加准确地说是没有颜面回去,毕竟这件事会被很多街坊邻居知道,他也不想去面对这件事。
既然不敢回去,就得解决暂时的需要,毕竟肚子此时已经非常饿了。乞讨?不行,张不开嘴。那就只能去吃霸王餐了,他来到一个早餐的摊点,要了很多包子,也很多油条,因为已经做好了吃饱了就跑的计划,所以需要囤积一些能多吃两顿。计划很完美,他找到了一个老太太开的摊点,看样子这个老太太是跑不过他的。他如计划要了很多,吃饱之后就带着剩下的偷偷溜走了,那个卖早餐的老太太并没有发现。
想要在这里活下去,不可能一直靠吃霸王餐,得找个活命的工作。他想到车站里面那些装卸的工人,说不定他们可以留下自己做一个装卸工。当时的火车站里面装卸货物全靠人力搬运,往往一个麻袋的货物重达200多斤,很多人为了能够多赚钱就一个人扛着这两百斤的货物走在火车与地面的木板上来来往往。他来到火车站装卸台看到工头正在指挥一帮工人装一批小麦,他表达了自己的意愿之后,工头答应让他留下来,毕竟是计件的工资,工头也不在乎多一个人或者少一个人。留下来之后,面对着200多斤的大麻袋,他心里有些发怵,这哪能搬得动啊?那么大的袋子扛一袋到火车上才赚两毛钱,那些干得时间比较长的工人一天能赚20多块钱,这在当时已经是高工资了。他一天几乎累死下来也才赚了不到3块钱,在当时也就一天的饭钱。第二天感觉浑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但是为了肚腹还是走进了车站。
慢慢地攒了一点钱,他说约有几百块,在当时已经觉得是一笔巨款了。后来车站改革了,施行机械化装卸了,很多人就失去了饭碗,也包括他在内,他就揣着这几百块钱盘算着做点什么?不过他还是太年轻了,这几百块钱还没捂热,就被合伙人给骗的精光,自己又一次回到了饥饿的边缘。还得想办法找个工作才好……
煤矿是那些年平顶山的支柱产业,往往会招很多煤矿工人,虽然生命保障很低,但是因为社会上的工作不多,还是有很多人甘愿为了糊口而深入地下去挖煤矿。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没有任何保障,也没有任何合同,他就被送到了深入地下上百米的矿井里面。像他这样的人在矿井下面有很多,都是没有任何保障的人,但是为了生存都冒着生命的危险在这里挖煤。促使他离开这里是因为那天矿塌了,里面压死了很多人,当时抚恤金陪得很少,一个人只给2000多块钱,算是安葬费。看到那些亲属跪在坍塌的矿井旁哭得死去活来,他想到了自己,假如自己被埋在了下面,自己的父母该怎么办?或许他们也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他决定离开那里,不管多么的赚钱,都要离开那里。
此时,他已经离开家约有2个年头了。他决定要回家看看,看看自己的父亲是否还忌恨自己。等他到家门口的时间,看到了门口的对联,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猛然窜上了心头,因为他分明看到那个对联的横批是“音容犹存”——家里出事了!他猛地推开门,喊道“爸、妈,我回来了!”却只看到父亲一个人从屋里冲了出来,父子相见,彼此无语泪先流,这时候他才明白他的母亲去世了,因为没日没夜的找他,出车祸约有半年之久了。听到这个消息,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放声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骂自己,骂自己不懂事,骂自己不是人,骂自己亲手害死了自己的母亲。
情绪稍微稳定之后,他和父亲就去了母亲的坟头,他跪在那里良久都说不出一句话,印象中母亲的样子一直萦绕在自己的头脑里面,一边回想,一边落泪,同时又深深地咒诅着上帝,为什么自己的妈妈一辈子信耶稣却遭这样的无端之灾?也就是从这时起,他对上帝的叛逆,开始转变为对上帝的恨。
当慢慢走出了失去亲人之痛以后,他在社会上找了一份工作,是在一个机械公司里面做学徒,因为自己比较有上进心,所以很快就成为一个正式的员工,在这里他学会了不少有关机械方面的知识,也是在这里他认识了自己现在的妻子,同样在这个厂子里面做腻子工的黄姊妹。
黄姊妹是一个基督徒,家里面的父母也都是基督徒。王弟兄说黄姊妹的父母正是看中了自己的家庭是信耶稣的,才最后决定愿意让黄姊妹嫁给他的。他的岳父岳母觉得信耶稣家庭出来的孩子,一定会比其他不信耶稣的好。可惜这个规律在他身上并没有得以被证明。
婚后他和黄姊妹的生活因为信仰问题闹过不少矛盾,他也坚决拦阻黄姊妹去教会做礼拜,甚至不惜动用武力来拦阻。只要黄姊妹去了教堂,他就会在家里对她施暴,以至于黄姊妹经常身上会带着伤。后来黄姊妹问他为什么他出生于基督徒的家庭竟然这么反对她信耶稣?王弟兄就说是因为耶稣害死了他的母亲。对此不管黄姊妹如何给他解释,他都不听,一根筋的认定耶稣应该为他母亲的死负责。
黄姊妹知道自己的丈夫是因为有心结难以打开,所以结婚十几年来不断地为丈夫的归主祷告,不管丈夫如何对自己,她都不忌恨丈夫,虽然有时间也会感到很生气,但是通常很快就会转怒为喜。其实黄姊妹说丈夫对自己还是蛮好的,除了信仰这一块之外。
后来机械厂倒闭了,两个人就都失业了,黄姊妹倒是很泰然地接受这一切,但是王弟兄却将厂子倒闭也归咎于耶稣的身上。总之以后的生活中只要有一点不顺利,他都能把责任巧妙地推到神身上,进而不断地埋怨神。失业后的黄姊妹开始去馒头厂上班,而失业后的王弟兄则开始从事装修工作,因为在机械厂里面学了一点杂活手艺,在装修上面刚好用得上。慢慢地王弟兄就赚了一些钱,并且在市里面也买了房子,家庭生活也逐渐好了起来。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他们的小孩子却因为罹患白血病匆匆离开了他们,治疗期间他们的房子都卖了,也没能保住孩子。然而在这给孩子治病期间教会里面不断的探望和祷告,使他开始慢慢对教会有了一些好的看法,他也慢慢的不再将任何的不顺都推到耶稣的身上,尤其是后来他妻子将教会里面讲的道说给他听,那篇讲道是我在某一次聚会中提到的,即上帝是受苦的上帝,他和我们一起承受着这个世上的痛苦,我们在遭受苦难的时候,上帝并不是高高在上,他也和我们一同经历各种痛苦,这些痛苦包括失去亲人、也包括遭遇祸患。我没想到我的这个讲道会对他有这么大的影响,因为在他的认识里面,上帝就该为我们挡开一切的患难,上帝高高在上,漠视着人类不同的苦难,而无动于衷。
丧子之痛使他想到了很多,也使他再一次决定到教会里面去看看,就在办完孩子的后事没多久,他就又一次走进了阔别30多年的教会,在那里大哭了一场,念道:主啊,我回来了……
注:本文为特约/自由撰稿人文章,作者系基层教会一名传道人。文中观点代表作者立场,供读者参考,福音时报保持中立。欢迎各位读者留言评论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