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师传奇》连载之十四——痛失爱女
编者按：《牧师传奇》是广东教会一位牧者所写的人物传记，传记采用第一人称，以回忆录的方式，讲述了作者的外公孙溥俊老牧师一生中发生在战争年代、建国初期、文革时期、落实宗教政策时期、改革开放时期等等不同的历史阶段的感人故事，再现了老一辈牧者忠于上主、忠于信仰、甘心舍己、乐于奉献的精神。愿上帝藉着前辈牧者的见证，激励更多的年轻同工追随主耶稣的脚踪，勤做主工，忠勇向前……
“我赤身出于母胎，也必赤身归回。赏赐的是耶和华，收取的也是耶和华。耶和华的名是应当称颂的。” ——约伯记1：21
痛失爱女
回到东北后，姥爷把自己那间小房子粉刷了一下，又买了一个小衣柜，就算“成家”了。姥姥是个心灵手巧的姑娘，不仅能识文断字，而且针织女红，诸般家务，无一不精，姥爷从此告别了冰锅冷灶的日子。
到了主日，姥爷讲道，姥姥弹琴，二人搭配侍奉，真是夫唱妇随，其乐融融。
第二年，姥姥生下一个可爱的女儿。已过而立之年的姥爷欣喜万分，给女儿取名美惠。初为人父的姥爷每天都喜笑颜开，把妻子女儿照顾的无微不至。一有闲暇，姥爷总是抱着女儿，摇着，唱着，眉宇间掩盖不住疼爱之情。
1958年秋天，一场灾难降临鹤城，许多小孩子染上了天花。 这是一种传染性极强的病毒，而且在那年代是无药可医的，年龄越大，感染上天花，就越难痊愈。清朝的几位阿哥，亲王，甚至皇帝，都是因为出天花而死的。所以一旦宫中出现天花，所有没出过天花的格格，阿哥都要出宫避痘。听姥爷说，那一年，鹤城已到了“十户九哭”的程度，山上，林间都布满了小小的坟头。
姥姥，姥爷每天战战兢兢的守着女儿，生怕有个万一。思前想后，姥爷决定给女儿种痘。那个年代的种痘可是不像现，打一针就行了，而是把染过天花，已经痊愈，痘印结的痂揭下来，研成粉末，再配几味中药粉末，从孩子的鼻孔中吹进去，使孩子患上天花。这样感染的天花，是很轻微的，经过悉心照料，一般都能痊愈。这样，孩子就算染过天花了，也就不会再得天花了。据说这是宫里流传下来的方子，很是管用，当年太爷就亲自给自己的十个子女都一一种痘，姥爷兄妹也没有一人再得天花。
一切都很顺利，种痘后的第五天，孩子就开始发烧，手脚也出现痘印。姥姥姥爷一边向上帝祷告，祈求神灵助佑，一边精心照料女儿。十来天之后，孩子的烧退了，痘印也开始结痂，姥姥姥爷这才松了一口气，感谢主，总算熬过来了。
看到女儿没事，姥爷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正值联合礼拜开展得如火如荼之际 ，各宗派将何去何从，如何在无神论党派当政的中国生存下去，成了当时在各个教会热议的话题。中华圣公会已于1956年宣布参加三自，但是各省开展联合礼拜的步伐不一，因此到了1958年，主教院特派华北教区凌贤扬主教在大连召开特别会议，要求大家配合联合礼拜。姥爷把妻女托付给教会的老姊妹照顾，就匆匆到大连参加会议去了。
没想到，三天后，孩子又开始高烧不退，身上重新出现了痘印。姥姥大吃一惊，可又束手无策，教会的弟兄姊妹们一面托人拍电报给姥爷，通知他赶快回来，一面齐集圣堂，昼夜祷告。几位姊妹三班倒地陪着姥姥和孩子，精心照料，只盼能闯过这一关。
可是天不遂人愿，孩子开始不时抽筋，小脸烧得红彤彤的。每天都有姊妹把珍贵的羊奶，牛奶送到家里来，可她却喝不进去。出天花第五天，孩子已经奄奄一息，眼看就不行了。姥姥无数次到路口去张望，盼望姥爷回来。
当天傍晚，姥爷终于赶回来了，他顾不上脱鞋，就上炕抱起女儿，望着女儿那瘦削的小脸，搂着她那小小的身体，七尺男儿泪如雨下。孩子疲惫的睁开眼睛，望着最疼爱自己的爸爸，又伸出小手，摸摸爸爸的脸，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慢慢地合上眼睛，在姥爷的怀里断了气……
“孩子……”姥姥扑上前去，抢过女儿，紧紧地抱在怀里，再也不肯松手。那肝肠寸断的场面，使在场的姊妹们无不泪湿衣襟。一位姊妹劝姥姥：“淑云，这孩子尘缘已尽，你就让她安心地回去吧，这样舍不得她，错过时辰，天门关了，孩子可就回不去了”。这种说法虽然没有圣经依据，但在当时却十分管用，姥姥强忍内心的悲痛，把孩子交给姥爷和几位弟兄带去安葬。就在姥爷抱着女儿跨出大门那一刻，姥姥昏倒在地……
由于当时很匆忙，谁也没想起来给孩子穿袜子，直到人们安葬了孩子，回到家才发现，她那双小小的红袜子还静静的放在炕上。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姥姥都会在恍惚中看到女儿回来了，正在炕上找袜子……40多年后，姥姥讲起这件往事时，还禁不住泪眼朦胧。如今我也已为人父，终于能理解姥姥痛失爱女那种痛彻心扉的痛了。
主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种痘的方子是皇宫里流传出来的，姥爷自己和兄弟们就是受益者，怎么到了女儿身上，竟然失效了呢？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呢？姥爷百思不得其解。
终于有一天，姥爷读到一篇文章，文章讲述了内地会创始人戴德生失去女儿后，一个朋友对他的安慰：一位辛勤的园丁，管理照看着一个大花园，花园中有一朵黄玫瑰最受园丁喜爱。可是有一天，园丁不在，园主来到花园，看到这一株可爱的黄玫瑰，十分喜爱，就把它摘下，带回家去了。园丁回来找不到玫瑰，心急如焚，可他却不知道，玫瑰的真正所有权在园主手中……
姥爷说：美惠就是那朵玫瑰，上帝是园主，自己则是那位园丁，孩子是上帝赐给他的产业，现在，孩子已经与主同在，自己也应该释怀了……说这番话时，我明明看到两滴大大的泪珠从姥爷的眼中滑落……
注：本文作者系广东教会一名牧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