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艺人

且从那夜失眠开始说起——

凌晨两点，失眠摸黑起床，仍无睡意甚至祷告：“夜间，我心中羡慕你，我里面的灵切切寻求你，因为你在世上行审判的时候，地上的居民就学习公义。”（以赛亚书26章9节）静下来，我的灵魂，学会领悟内心的平静。

仍无睡意，做什么好呢？愣看画桌上装颜料的驼色竹编物，无可奈何又盖上驼色竹编物。算算我家竹编老物件不下廿个，我是久居北京的台湾人，对这些南方人的竹艺，总是另眼相看所以买了很多，除了关爱竹编物，当然我对手艺人的功夫也是另当别论。我知道那总是有恒心、有爱心、有耐心的人才能完成的，那种态度，就像圣经：“指望中要喜乐，在患难中要忍耐，祷告要恒切。”（罗12:12）

最近临摹宋画《禽浴图》、《花篮图》发现画里都有竹编物，早也知道清明上河图就有木匠，画中有抡大锤也有刨木头的，可见宋朝手艺人已经很厉害了。凝固的历史，刹那的永恒，这灵感让我远观宋画近看家族，转念另一家人：我的外公黄玉松。

外公当年是台湾少见的布衣知识分子，出生清朝末年，识文识字当年在乡公所上班。如此知识分子还总为家人动手竹扫把、竹畚箕、竹蟹笼、竹筛、竹蒸笼、竹耙、竹凳、竹蓆、竹水管、竹篱笆……如今回想全是岁月的老物件，目不暇给。

记得表弟黄志贤曾：“小时常看爷爷编家用品，晚秋一起去割芒花，晒干后扎成扫把。从小还看他编簸箕，火笼，竹扫把，爷爷疼孙，我满月大就被他抱去一起睡长大。”难怪祖孙情深，志贤还：“他常常编好竹虾笼后用饭加米慷揉成汤圆大小，用火烤至焦黑，傍晚再到河里放置一晚，隔天早上就可以丰收许多虾了。”表弟想念外公可想而知：“他真的很棒，能文能武。书法字写的漂亮，读过英文日文，当过公务员，在家种稻，种的优质甘蔗连台糖也收购，还种棉花、红豆、绿豆、花生……好多好多。”爱屋及乌，难怪外公这位知识分子有不一样的人生价值观。

外公处处流露他追求雅致讲究质量的审美，因为多才因为独特，让晚辈我们一直另眼相看怀想他。在那物质匮乏时代他曾提供家人安定生活，有山产田产还有三合院让后代传承；据悉，后来台湾的中影文化曾来高价收购外公家“江夏堂”的雕梁画栋。记得我小时候常住外公外婆家，至今难忘言语甚少的外公总是目光闪闪似在思索，稍长才知筚路蓝缕时代外公曾给的幸福。手艺人总与土地割切不断的两重性格，既有对外来科技文明的韧性，也有骨子里与人为善的温吞诚意。时而坚强如山，时而温柔似水。如今回想，那种精神才是人性中美好的，就像圣经：“不要毁谤，不要争竞，总要和平，向众人大显温柔。”（多3:2）

如今我再看竹编就是匠人之心纯粹之美，最可贵是它的唯一性与自然感，是人类揉合了耐心与信心在物件中的价值观，好像如今它都被工业化的机械代替了。回想外公老先生当年双手穿梭在一针一线中，十指夯实在一撞一敲上，让家人享用在一琢一磨里；回想他的竹编物全在膝盖上完成，如此卖力，如此虔诚，如今计算机网路竹编手艺历史画面多数黑白斑驳，似乎听到竹艺斧劈声渐行渐远。

失眠唤起许多童年回忆，那夜再看画室一个个不同形竹编，它似乎散发着一种历史的清香。人生一瞬，怀想外公的高大挺拔，忘不掉他那双刚从水田回家的泥脚，忘不掉他的那根竹扁担。小时候不明白为何刚编竹帚浅绿色后变成浅黄色？前人一箪食，一瓢饮，今我解读：因为它泛黄了，所以温暖了。

我已近花甲，从小就佩服动手能力强的人。那样的年代，那样的人们，一向淡定的外公匠人更像生活贵族，同时反省我们可曾认真探索做好竹编守艺？民间手艺无论多精绝，就怕没人传承，最后只见历史。

我恋竹子也爱吃笋炒蜡肉、酸笋腌制，笋片煮汤，家用总有竹篮、竹筐、竹筷、竹扫帚。折得一枝香在手，人间应未有，台湾民间竹编无奈式微多年，斯景，斯人，斯情，可惜我们都不是竹编守艺人。

静下来，愿我们虽平凡也要惦念不凡的精神，让前人协助我们得到更好的安顿，再乞求神协助，我信主，天父知道我们需要什么，圣经也有言：“你们中间谁是有智慧有见识的呢？他就当在智慧的温柔上，显出他的善行来。”（雅3:13）

注：本文为特约/自由撰稿人文章，作者系北京一名基督徒。文中观点代表作者立场，供读者参考，福音时报保持中立。欢迎各位读者留言评论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