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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会发展是否一定要做小组?从一次青年团契的经历讲起

1994年台湾信义会板桥福音堂开始开展细胞小组,九年后信众倍增至未推行小组之前的三倍左右,当年台湾一福音媒体向该堂主任牧师发出询问:“细胞小组聚会方式真的是台湾福音工作的希望吗?”

这个问题也一直萦绕在笔者心头:小组模式是否是当前中国教会发展的希望?教会要想发展,是否一定要做小组?再具体一点,教会要想做门徒培训、传福音,是否小组模式最高效?

略看台湾教会历史发现,20世纪末21世纪初,信徒人数迟迟无法增长,教会与社会同步出现老龄化问题,年轻人流失,后继发展乏力。于此阶段,海外流行的小组模式进入牧者视野,于是出现诸如板桥福音堂等教会尝试从传统大堂向细胞小组模式转型,确实颇有成效。当然,质疑声一直如影随形:以倍增为目标的细胞小组是否偏离了教会本身的异象?是否有以绩效为目标而将教会管理模式企业化的嫌疑?教会领袖到底是牧者还是公司老板?

同样的现象在差不多十几年后也出现在海峡这岸。2023年皮尤研究中心发表中国宗教度量调查报告,称中国基督徒人数在2010年之后呈现停滞状态,虽然很多学者由于其调查引用数据的合理性对该结论提出质疑,但至少近十年来基督徒人数增长缓慢确实是大多数中国教会牧者和信徒的普遍感受。伴随信徒数量增长停滞甚至流失而来的是信徒“质量”的降低。走访途中笔者了解到令诸多牧长颇为担心乃至要转型做小组的原因主要集中在以下几个方面:第一,新增信徒少;第二,教会没有活力,只有消费型基督徒;第三,信徒之间关系冷淡,对教会的委身感弱;第四,无法产生同工;第五,青年流失。

笔者认为,可以将其归结为两个核心问题:缺乏连接,缺乏门徒,后者又是重中之重,其他则都是这两点的延伸影响。使徒行传2章42节中说,门徒在教会中都恒心遵守使徒的教训,彼此交接、擘饼、祈祷。与使徒时期的教会相比,当今教会的信徒间“交接”,即缺乏基督之爱的团契,教会对信徒来说不是家,只是提供主日礼拜的场所;另一个差别在于缺乏门徒,圣经记载,从安提阿教会开始,门徒被称为基督徒,换句话说,基督徒就是门徒,没有平信徒、会友、门徒/使徒的区别,后者的出现有教会管理和容忍信仰渐进的必要性,但同时反映出个体信仰浓度的消解和门徒比例的降低。门徒少,所以教会从人人都有紧迫感、人人付出的“救生艇”变成大部分人在甲板看风景的“游艇”。没有爱的团契和使命感,自然不会生发传福音的心志,更不会拥有影响他人的生命,于是向内冷淡失连,向外扩展无能。

从中国向外看,会发现这是所有教会都想要解决的问题。欧美巨型教会指的是每周参加礼拜人数超过2000人的教会,对于这等规模的教会的发展建议,无一例外会提到要重视小组事工。中国的西部中心城市,中部、东部镇级及以上都不缺少每周聚会人数多于1000人的教会,从体量上来讲,他们影响着中国信徒的大多数。

综上,不论是发展轨迹相似、同宗同文的台湾,还是规模相似的世界教会,在加强信徒连接、培养门徒,从而促进教会活力健康成长的策略上,都选择并实践了小组模式。但由于没有实际经历,笔者对小组事工始终报以怀疑态度,直到近期参加一次青年团契活动,才对它的正面果效有了直观感受。

由于所在城市的虹吸效应,Y堂较之以往吸纳很多外地青年信徒,约九年前开始在常规的青年团契之下建立小组。在笔者近期参加的这次团契学习中,传道人围绕马太福音5章,讲述团契的年度主题“多走一里路”,教导在场的年轻人,新的一年在饶恕、忍耐、谦让、怜悯上多走一里路。之后大家进入小组分享,十个人左右为一组,讨论自己计划在什么方面实践这个主题。

笔者所在的小组平时一共九个人,其中两位是慕道友,很明显所有人对这两位弟兄都投入更多的注意力,讨论的前半程基本围绕两人的分享展开,其中一个讲自己的工作环境,希望能戒烟戒酒,在工作中对“看不上”的人多些宽容,另一位则简单直接,表示要更好地坚持读经计划。有四位妈妈,第一位期待自己有更多耐心,更温和一点;第二位同样希望自己对女儿能耐心些,同时因为要接任小组长,希望在小组服侍中要投入更多心思和时间;第三位希望自己在爱心上更进一步,让爱心不仅仅停留在微信语音里,也体现在行动中,同时更加身体力行地教养孩子,在祷告读经上做到言传身教;第四位妈妈年纪稍长,她希望能有更多时间听“伟大牧者”的讲道,能出国跟自己敬佩的名牧交流,得到属灵生命成长的指导,待45岁教养孩子的任务告一段落,也没经济压力,就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如果神要使用我,就请赐给我更大的能力,让我走出去,用我的生命影响别人。如果上帝使用我,就用我到极致。”另外一个年轻的小弟兄,每年在工作、阅读、健身等方面定提升计划,希望今年能完成更多目标,工作结束之后他从公司到教堂需要一个多小时,但在其他人的鼓励下,愿意尝试进入赞美团服侍。剩下一对夫妻中,妻子表示新的一年要更重视教会读经计划,把读经时间放在早晨,不在通勤等状态不好的时间读经,不“暴饮暴食”又“一曝十寒”,按照计划来读经。她的丈夫就是现任组长,他期待在信心上多走一里路,面对工作和服侍的新挑战,希望自己能更信靠上帝。随后他引导大家思考在青年时期扎根信仰的重要性,一些长辈一辈子浑浑噩噩所信是何,后代基本已丢失信仰。他说,“如果生命不改变,是很可怕的事情。趁着我们还年轻,有体力能力,要特别在读经祷告上下功夫,成为很好的属灵的老长辈。让我们趁着年轻,高速运转起来。”

详述每个人的分享是为了呈现一个健康的小组事工能达成的效果。笔者认为,这个小组实现了以下功能:

第一,深化主题,落实生活,造就信徒灵命。小组分享和讨论就是另一种形式的默想。教会强调学习真理,组织查经、神学培训、读经、祷告,但都缺少了默想这个环节。经上记载,以撒在傍晚出去田间默想神的话语,诗篇说大卫昼夜思想神的话,历史上任何伟大的圣徒都不会忽略默想对基督徒生命的重要性,但现在教会普遍期待信徒在读经、祷告、听道中得到给养之后自然学会对真道进行反刍,导致默想被消解在其他环节中。但祷告中的默想、白天不经意间的灵光都不足以称为真正的严肃的默想,小组勉强算作一个填补:在特定的时间和地点,回顾一个主题或一段经文,反思自我,指导生活。

第二,过团契生活,联络信徒,建立关系。每个人天生都是表达者,经历会改变个体表达欲的偏好,但如Y堂小组所示,相似的处境和生活经历,合适的场合和接纳包容的气氛,一个人重建真诚和敞开并不需要太久。从上述分享内容可以看出,每个人不知不觉都向他人介绍着自己的生活、自我认知和期待,敞开自己,也了解别人,并自然地接受和送出开导、鼓励,爱的关怀也满溢到第三方,于是彼此相约探望生病的弟兄姐妹。他们熟悉到称呼彼此昵称,互相分享食物,调侃新年礼物,开对方的玩笑...

第三,向未信者作见证,引人归主。上述小组包含信仰生命程度不同的组员。恩典会从生命成熟的人流淌至有需要的人,信徒会自然而然关注非信徒、慕道友,后者也会潜移默化接受前者的影响和引导。此外,据该堂牧者介绍,建立小组后,组员会自发寻找社区周边“散落”的基督徒,向关系亲近的人传福音。

第四,培养、锻炼、建立同工。正在交接的两任小组长,提议用实际行动表达爱的姐妹,期望神大大使用她的那位妈妈,已然是教会的同工或潜在同工,在每周一次这短短的小组活动中,都正接受着小组领袖的培养。

不使用小组事工,是否无法开展爱的团契,无法进行门徒培训?答案当然是否定的,但就笔者了解,相对健康的小组事工,其他方式主要有两点缺乏:

其一,覆盖人数有限。杭州某教会建立起完整的培训系统,包含基础神学课程、服侍实践、通识文化,但五百多信徒中真正从该学院系统受益的不超过五十人,都是已经有生命追求的义工,带动影响其他信徒始终是难题;东南沿海某市十几年坚持圣经培训班,但真正参加学习的信徒在教会信徒中占比不超过十分之一。如何扩大门徒培训的受益面?若有健康的小组事工,则化整为散,门徒培训的呼召、鼓励乃至培训、保驾护航都在小组中进行,落实到每个信徒身上的几率将大大增加。因为不是一个牧者在呼召,是一群牧者在呼召,小组中任何一位成员都会成为鼓励和陪伴他人门训的小牧者。

其二,传统门徒培训以真道学习为主,但越来越多牧者意识到,从耶稣对十二门徒的培养出发,门训的本质是在真道引领下,实践彼此相爱的生活。只接受知识是不够的,必须要参与爱的团契,引导落实到生活。温州一位做小组教会的牧者曾讲过,要想学习该堂成功的小组事工,不可能使用集中上课的方式,有心志的牧者必须要跟着教会体系,踏踏实实过三个月的小组生活。门训,要依靠生命影响生命的方式进行。查经、培训、团契,在少则几十、多则几百人的活动中,会众听道、交流,随即分散回归各自生活,相较这些,小组以其不超过十二人的规模,在认识彼此、建立关系、表达关爱、互相影响等方面有不可否认的优势。

相信大家有所注意,笔者一直在强调“健康的”小组事工,以上对小组模式的肯定都建立在这一基础之上。正如板桥福音堂发展小组事工时受到质疑一般,很多牧者对小组都有顾虑,包括以下几个典型问题:过度强调人数增长,是否牺牲信徒素质?怎么挑选、培养合适的小组长?小组质量参差不齐,活动流于表面,以及小组事工是否有损教会合一,引发纷争甚至分裂?

一个健康的小组事工可以尝试回答以上问题。

首先,健康的小组事工不是自然小组,不是小组聚会,它是一套有机运行的系统。小组活动只是其中一环,它必须要链接以小组为单位展开的培训课程。以层级进深的培训课程做基本的必须的真理保障,输送核心同工、预备组长、小组长到小组当中。笔者参加的青年团契小组,搭配配套课程,学过某一层级的课程才可以成为预备组长,预备组长随现任组长在小组活动中得到锻炼,时机合适才成为新的小组长。这种体系旨在解决对信徒素质、小组长培养的顾虑。同时,小组长是在教会的牧养体系下建立起来,也在助力小组长对教会的委身。

其次,健康的小组事工必定不是无组织、无目的的,它一定是教会整体策略的一部分,是教会整体异象的延展。教会就像一棵树,小组是每个枝子,小组要从教会得到给养,这给养就是异象、计划、教材、组织、管理、人才培养等。为保证小组与教会联合,活动不是简单的玩乐聚餐,确保小组质量等方面,Y堂有以下做法:

第一,每月举行牧长和小组长交通会,牧长向小组长教导、强调教会异象,从小组长了解小组具体情况,期间建立的个人性关系也将加强小组与教会之间的联系。

第二,教会针对小组事工做整体规划。小组教材由教会编辑、确定,每周小组活动围绕特定主题,该主题要么跟着教材走,如一些教会按照教材,在破冰、敬拜、真理、分享、践行的五个环节,学习特定主题,要么跟着此前的证道主题走,如上述青年团契小组的活动分享围绕“多走一里路”展开。重点在于,小组活动的主题并非由小组长自由决定,一定统一在教会整体安排之下。

第三,实操环节,依靠小组长和核心同工保证小组讨论分享不离题。适当离题没有关系,可以帮助塑造自由活泼,畅所欲言的气氛。但风筝的线也要收回来。聚散有时,松弛有度,是Y堂对小组长把控活动能力的期待。

第四,除了小组长培养体系外,还搭配小组长任期和选举制度。小组长不能无限期连任,否则将失去对其权力的约束力。

虽然Y堂提供了一个小组事工运行的正面例子,但笔者发现,该堂能成功从千人规模的传统老堂向小组事工转型,背后有其特殊条件。如Y堂拥有对小组事工充满的信心且具备强大推动力的教会领袖,有一批从此前的青年团契和其他事工中成长起来的青年同工,以及这批作为潜在小组长的同工对教会本身就具备的坚定的委身感,有一批年轻的知识分子信徒等等。显然,这并非每个教会都具备的特质。

但多数教会中都有部分人群很符合开展小组事工的特征,即青年团契成员:习惯表达自我,渴望寻找归属感,有自己的想法,相对高程度的教育水平……台州某教会只在青年团契发展小组,在活泼的小组活动之外,建立起一批热爱教会、愿意服侍的青年同工。笔者所知道的嘉兴、湖州、宁波等地都有教会开始采用这个方式,在传统老堂的模式下,只在已有的功能团契特别是青年团契之下开展小组,建立青年领袖,再反哺整个教会。

总的来说,小组事工肯定并非灵丹妙药,让教会成长的一定是神的主权而非某种模式,再多方法和制度规导,也无法彻底确保小组长素质和活动质量,最终,信徒灵命增长,小组合一,见证福音的根本动力还是圣灵。但小组事工作为一种被世界教会潮流认可的有益尝试,对笔者最大的启发在于,相对传统教会模式,它重申且在很大程度上促进了教会本质的彰显:教会应该是被神呼召的一群人跟随真理、过彼此交接的爱的团契的地方。相信各地牧者最了解本堂适合怎样的发展模式,希望心有所动的领袖可以通过直接、具体的方式,尽可能系统而非片面地了解小组事工,不因噎废食,但也势必不能全盘照搬,积极学习、尝试,但不跟风妄动,一定结合本堂实际,加以取舍、更改、优化,规避其不可取之处,利用其有益之处。毕竟,不存在完全的教会发展模式,但若认真衡量及调整之下,利大于弊,何不因时因势而动?栽种一棵树最好的时间,一个是十年前,一个就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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