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Z世代”神学生传道如何成长为健康牧者？前辈牧者有劝勉

正如常言道“医者难自医”，在教会之中，“牧者难自牧”之下的灵性健康问题历来是许多一线教牧同工群体中老生常谈的一大现实困境。尤其是当今基层教会迎来越来越多“Z世代”（即1995年至2010年间出生的青年群体）年轻神学生传道人，这些禾场经验不足的年轻人在不同的阶段该如何成长？如何帮助他们在忙碌使役以及灵命成长之间找到一条按照真理自牧的道路？又如何带领其逐步成长为身心灵都在基督里满有长成身量的教会接班人？这些都是基层教会老一辈牧长们十分关注的话题。

令人欣慰的是，随着国内神学教育体系奠基发展与时代变迁，基层教会神学生牧者年龄梯队日益走向成型，“Z世代”的神学生传道人迎来了专属于他们的、弥足珍贵的时代财富——前辈神学生牧者的成长经验，让他们能在相似的成长处境中，以一种更加同理且切实的视角去寻找到属于自己的健康成长之路。

在日前的走访中，笔者与一位从神学院毕业已二十余年的中年牧者进行了交流，向他请教了关于新生代神学生传道人成长的话题，牧师也结合个人的成长经历，进行了一些回应与劝勉。

踏入禾场前夕——摆正服侍心态是传道人成长第一步

黄牧师是华北某地市基督教两会的现任负责牧者，2002年神学毕业之后，他便进入教会一线走上了委身事奉的道路。凭借着扎实广博的神学素养以及踏实稳重又不失谦卑亲和的朴实生命，他从一位青涩的基层传道逐步成长为了倍受当地乃至全省教会认可见证的中流砥柱，也成为当地许多年轻神学生传道尊敬效仿的前辈榜样。

而就个人而言，黄牧师对于基层服侍神学生背后的艰辛与挣扎能够感同身受，亦能够警醒剖析其内在软弱与问题，他对于后辈们有着别样的感情与负担，也一直致力于为新一代的年轻神学生做好侍奉道路的铺垫，让他们能够在侍奉之路上走得更加坚实。

聊起神学生传道人的灵性困境，牧师说，对于许多初入禾场的神学生传道人而言，他们面临的第一个属灵试炼往往不是能力素养的考验，而是对环境变化的适应。

“神学院的生活就好比是彼得跟主耶稣一起登山的时间，山上有教导，有陪伴，也有团契，而教会就是下山做工的时间，下山之后有争战、有软弱、更有试探。”对于神学院的生活与教会一线的侍奉，黄牧师用生动形象的比喻进行了解释，“可即便山上时间再好，也总有跟随主耶稣一起下山的时候。”

牧师介绍，现如今，很多习惯了校园生活的年轻神学生对教会侍奉了解不甚全面，因此对其也长期抱着理想化的设想，认为教会侍奉似乎也应该像职场或校园生活一样，可以在分工明确的部门里过着按部就班的生活。但进入教会后，繁杂琐碎的服侍事工、一人多用的工作常态便对他们造成了巨大的冲击与落差，而这些落差，则成为了消磨掉他们的新鲜感与积极性的最直观因素。“一般越是对教会日常不了解的神学生，进入教会的失望感就越大，起初服侍教会的爱心和热心就迅速消退，剩下的只有不断的消耗。”

对此，黄牧师表示，神学生传道人若想避免在服侍第一步就落入消耗的怪圈，首先离不开对于正确的侍奉心态以及对于基层侍奉的客观实际的认知预期。而这就需要神学生在校期间抓住实习机会，积极在假期参与到教会一线的侍奉中，尽可能全面了解教会日常的侍奉。在他看来，只有越早了解教会工作繁琐忙碌的现实，才能更快融入到服侍的节奏里去。

“正视教会服侍的现实并不是说消极被动的接受这一切，而是要看到主耶稣走十字架的道路就是在走牺牲、倒空和付出的道路，但这是爱和盼望的道路，如果总是活在自己的幻想之中，不愿意接受现实的话，那么侍奉只能成为传道人的重担，最后变成恶性循环。”黄牧师补充道。

行走禾场之中——要成为学习型的牧者，既要能“放电”更要会“充电”

“我们在一切患难中，他就安慰我们，叫我们能用神所赐的安慰，去安慰那遭各样患难的人。”进入禾场服侍二十多年来，这节记载在哥林多后书1章4节的经文不仅是黄牧师奔走侍奉道路的安慰与盼望，也更是警醒。而现如今，对于身为教会承上启下时代牧者的他而言，这句经文更是包含着他对年轻后辈们的殷切期望。

近年来，黄牧师在带领本堂神学生之余，还在当地基督教两会以及周边地市基督教两会先后开展了多届青年神学生栽培活动。带领栽培过程中，他也与青年一代传道人们有了更多的信仰、侍奉以及日常的接触。然而，在欣慰于教会代有才人出的现状之余，他也敏锐地发现了当代年轻传道人在灵命追求方面存在的实际问题。

“现在的孩子个性强，表达也比较直接，有时候喜欢倒倒苦水，吐槽吐槽教会里的生活，这本身也没什么，但有些吐槽我觉得是需要警惕的。”

原来，牧师了解到，有一些年轻神学生在对待一线侍奉上有不少怨气，觉得“付出多，回报少”“没什么获得感”，更有甚者还认为服侍是对于自己灵命的消耗。但只要一得空，教会里却总是看不见他们的身影，一问起来，他们大多时间都是在休息，要不在打游戏，要不就是在睡懒觉。

“有时间去消耗在这些无意义的事情上面，却不想想怎么用真理的道来填补安慰自己的空虚和疲乏，你自己都没有得着安慰和医治，哪来的力量去安慰带领会众呢？”牧师直言。

在他看来，尽管现在的青年传道的忙碌程度比起上一代有了客观的差异，但相较于教会带领牧者而言，初入禾场不久的神学生传道们还远没有达到“日理万机”的程度，个人可支配时间也是相对更为充裕的。而恰恰正是如此，这份“可支配的自由”反而成为了其属灵警醒与自制能力的最直观考验。

黄牧师回忆，在自己还是个年轻传道时，也同样经历过相当一段时间的“放羊”时期——“没有人监督，没有人辖管，只要做好份内的侍奉，其余所有时间都可以随意安排。”但是在他心中，他始终相信父神在时刻鉴察着他的心思意念，因此，不论是在乡下带领聚会的间隙，还是深夜独自预备讲章的小憩，他总是会努力抓住时间去读经、默想或祷告。在日复一日的操练中，随时随地的灵修逐渐成为了他生活中的一部分，而在灵修与侍奉的融合中，他在圣灵开启下也打开了更加释放与充盈的世界。

“早先我也曾经认为灵修跟侍奉是分开的，所以总想把灵修的时间单独拿出来，但是后面负责的事情越来越多，我发现严格按着这样的生活不太现实。”牧师向笔者表示，但随着在侍奉中不断扎根，他愈发发现，侍奉本身也可以成为传道人灵修的一部分。

“不管是预备讲章、带领聚会，还是探访信徒，我所领受的道都能在这些服侍里显现出来，而借着服侍，我也能更深的看到我对于道的认识的缺乏和不足，最终督促我更加努力地回到道里寻找答案，用话语填补我的缺乏。”他说。

回顾自己一路走来在侍奉中不断被话语充盈的成长历程，现如今的黄牧师更加坚信，传道人的生命绝不是所谓“只有消耗”的电池式的生命，反而是越多倒空、越多造就的通道式生命。而要想真正让自己摆脱“只会放电不会充电”的干电池式传道人生命，那就需要常常警醒悔改，回到主的脚前，祈求圣灵引导在忙碌中找到与主连接的智慧以及在先行恩典面前的谦卑。

“现在90后95后的年轻人喜欢给自己赋予很多标签化的意义，强调自己是‘社恐’、是‘后现代思潮影响下的一代人’，并拿着这些标签来给自己属灵追求上的懈怠与骄傲作辩护。”牧师说，“但既然选择了传道人这条路，就应该知道，神的道是更新的道，是摆脱标签解放束缚的道。所以神学生传道人不要只定睛自己，而是要回到圣经里，看看主耶稣以及使徒们顺服、更新与突破的生命。没有这个看见，你永远无法成长为真正的牧者，你传讲的道也没办法具备引人更新和回转的力量。”

禾场长久扎根——让爱与敬畏走进传道人自身的生命

回顾近年来与各地基层教会“95后”青年传道人的接触过程，“吐槽教会”“倒倒苦水”是笔者遇到在交流中时常遇到的客观情况。尽管这在许多人看来似乎是无可厚非，甚至见怪不怪，但在对于青年神学生如何看待教会这一问题上，黄牧师则有着更加严谨的见解和警觉。

“神学生群体最常出现的一个问题就是聚在一起吐槽各自的教会，或者是对服侍发怨言。不管是我们那一辈，还是现在的年轻孩子们都有这个情况。”由于自己也常常与神学生同学聚会，黄牧师对于这一现象有着切身的感触，“这个现象在我来看是非常不好的风气，也不是神学生应该呈现出的灵命状态。”

他向笔者表示，在传道人的侍奉之路中，因着人的罪以及教会的局限，客观上确实会经历诸多委屈、挫折甚至是伤害等负面遭遇，甚至对传道人的侍奉心志带来极大的挑战。但是，若传道人仅仅只是将关注点停留在这些负面遭遇本身、而非聚焦在如何尽快在真道中找到排解出路时，这些苦难将会在心底渐渐转化为苦毒、埋怨甚至是怨恨。在这时，牢骚、吐槽与宣泄不仅不能让重担和伤害得着缓解，反而会在一遍又一遍的表达与传播中不断被强化，最终从影响个体的内在灵命到外在精神面貌，逐步扩散到对于同工同道全群带去不必要的试探。

“每一个教会内部都势必会存在一定的问题，但我个人始终坚信的是，神既然使用我，将我放在这个禾场，那么背后就有神向着我的期待。所以每当我软弱时，我会谨记自己是传道人，是教会得着造就得着祝福的通道，我需要努力用自己的装备与爱心去帮助教会去化解问题，而不是在吐槽与抱怨中放大问题，让教会沦为世上以及撒但的笑柄。”牧师说。

因此，近年来，黄牧师在带领跟随自己的年轻神学生时，总会向他们着重强调，身为传道人，一定需要建立其对于教会与自身职分的敬畏之心。因为这份敬畏与爱之上，是传道人对于上帝的敬畏与爱。所以他也时常告诫后辈们，在外人面前吐槽抱怨自己教会的不是时，需要先自我省察，想一想自己为教会暴露出的问题做出了哪些努力。如果没有，还是需要警醒管好自己的口舌，不要让自己成为魔鬼的试探从而绊倒他人。

而在注重言传身教的同时，黄牧师近年来也始终致力于在基督教两会及堂会的教牧班子中通过倡导和睦沟通、提供侍奉岗位、增加团契频次等方式，尽可能地为年轻神学生后辈们打造更加接纳与包容的侍奉成长环境，进而帮助他们减轻服侍中的内耗，从而走出律法式的成长环境，真正在爱中成长。

“与许多从基层成长起来的义工们不同的是，现在的神学生群体对于教会的感情与认同感需要有一个长期的过程。”从教会一线成长成熟，如今又成为下一代牧者的引路人，黄牧师对于神学生传道人的成长之路有着更为客观的感触。”一方面，教会需要给予神学生成长的时间，让他们有时间去适应教会，融入教会，与教会产生真实的情感连接。另一方面，神学生需要首先回到神的面前，先恢复对于神的敬畏，并在此基础上建立起对侍奉与教会的敬畏，这才能形成一个良好的教会供应体系。”

结语——在基督里做众人的榜样

19岁走进神学院学习神学，23岁踏入禾场侍奉，直到如今已经成为年近五旬的资深牧者，黄牧师告白自己的成长历程就是在走一条榜样的道路，而保罗在提摩太书信中“不可叫人小看你年轻，总要在言语、行为、爱心、信心、清洁上做信徒的榜样”则正是启发并激励他一路走来的力量与初心。而这句经文，他也希望能够继续传递给新一代的传道人们。

“我年轻时一直想依赖一个榜样，就是能在教会里找到一个榜样型的牧长前辈，让他带着我好好成长，但到后面发现人毕竟都是有限的，总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后面我就决心要自己成为榜样，而这条路，我最后是在主耶稣的身上找到的。”回顾自己从“找榜样”到“做榜样”的转变，时至今日，黄牧师依旧感恩于在自己年纪尚轻之时，圣灵就启示引领他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成长道路，也奠定了他一生的侍奉成长路向。

也正是因此，对于出生于千禧一代的年轻神学生们，他也同样鼓励大家应当抓住自己生命最宝贵的时期，回转到基督的生命中，在祷告祈求中找到成长的指引，在服侍现场中经历奇妙的长进，才能在一步步的历练中找到神所预备的专属于自己的牧者之路。“二十多岁的年纪不管放在哪儿都是大有可能，只要你是行在基督里，总能活出智慧和身量，成为众人的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