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记事起，母亲就一直在看书，真正地做到了“手不释卷”——现在的孩子总是吐槽说“希望自己能变成父母手中的手机”，我当时的感觉和现在的孩子是一样的，我只是想变成母亲手中的书。
母亲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是“学霸”的存在——也不仅在学习这一点上，她事事都是全乡第一，连捡粪都是……这一点我和我儿子就很汗颜——我们两个从来都不是“别人家的孩子”；母亲虽然没说过我们两个，但是我能感受到老师夸别人孩子时，母亲心里的遗憾。
“你讲快一点，别睡觉，你看不清吗？”——这就是那个时候母亲辅导我儿子的时候，我儿子常说的话，我愤怒地教训儿子“别催你姥了！你到她这个年龄，有没她这个眼神、这脑子，还不一定呢！”
虽然这样说，但他姥姥辅导他学习确实太慢了，总这样也不行呀。每当儿子催促母亲的时候，母亲就会像一个做错事情的小孩子——蔫头耷脑、满脸羞愧，喃喃地说“真是老了，废物了。”然后失魂落魄地望着窗外，她这个样子，唉……我的印象里她不会承认自己老了！
以前，她每次旅游回来，都会拿一堆照片，虽然可以保存在电脑里，但她坚持洗出来，她认为插在影集里才叫保存，照片中的她，几乎都是一个姿势——“丁字步”手插兜或者叉腰。我调侃她说“妈，你这个姿势也太像《红灯记》里的李铁梅了，你要飞到哪儿拯救地球去呀？”每当这个时候，她总会假装嗔怒地瞪我一眼。
儿子上小学的时候，母亲经常带他去旅游——那时候他姥天南地北的，可以和我儿子对上话。现在我儿子上了初中了，学习紧张了，没有时间去旅游;儿子成天忙，也和她说不上几句话，好容易说几句话，很多时候也没个好的态度。
她也不敢说话，怕惹孩子生气，她总是嗫嚅地站在我儿子的身后，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尤其是有几次儿子遇到不会的题——急得抓耳挠腮，母亲的眼睛一下亮了，以为儿子还会像小时候那样求助她；可扫了一眼题，发现自己也不会，目光就又暗了下去……
“老陈，你外孙子现在终于带出手了，你不用早上送，晚上接他了，他能自己来回来走了。”——周围邻居看见我儿子能够自己上下学，不用他姥姥接送了，十分欣慰地恭喜母亲。
母亲开始也很欢喜，听到以后，笑着，脸上有一层光彩，渐渐地她没有那么欢喜了；再后来甚至儿子每一次离开家，她都会站在窗口看着他的背影，好像她的眼睛要跟儿子一起上学……
她总是不服气地以为自己还能辅导孩子学习，于是自学物理和英语，结果“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直到后来我给我儿子报名了网课，母亲听到了正式老师讲课，也意识到自己根本就跟不上初中的节奏，虽然很不情愿，但不得不退下来——也知道如果自己再执拗就是误人子弟了。
自从母亲意识到了——不能在辅导他的外孙子学习的现实以后，她整天困、整天睡觉，我知道这是她心情不好的表现，她心情不好就整天睡觉，后来她终于不睡了。开始整天祷告，摩西和迦勒被她挂在嘴上，有一次我听到她念念叨叨地说“永生的耶和华，请给我和年轻时一样的精力。”
可结果是她的背更驼了——精力也没如她所愿地回到年轻的状态，她自己也闷闷地……就这种状态又持续了两个月，两个月后的一天，她突然和我说“我要念神学！我要读良友圣经学院！”然后怕我听不清，郑重地重复了一遍。
其实第一遍我就听清楚了，我点头，帮她报名——给学校发电子邮件的时候，她的年龄一栏，我填70岁，她很认真、很着急地纠正我“是69岁。”“多少岁有什么关系呢？而且你69岁已经过了半年了，就算70了吧。”
听我这么不以为然地说，母亲竟然气的涨红了脸，说“人家看我70岁了，不要我怎么办？”我哑然失笑，不再和她争论，只是心里在想“70和69有什么区别呢？”我还没等改成69——不小心一碰，就发出去了。
她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十分生气——在那边还没有回她电子邮件的时候，母亲气得一直在和我念叨，因为我给她报名70岁的这件事情，她不停地出汗，紧张的满脸通红，好在良友圣经学院那边，并没有因为她年龄大而不要她，发给了她听课证编号和密码。
母亲又高兴了起来，吃晚饭的时候，她兴奋地对儿子说“姥姥要读大学了！”她眼睛里那种光芒是久违了的……她读书的过程并不顺利——第一门考试她就遭遇了“滑铁卢”——她以为学得很好，她学习态度也特别端正，但反映在成绩上却只有28分。
那一天我儿子考试，得56分。母亲批评儿子，儿子马上回嘴道“你别说我了，你不也没及格吗！”母亲愣了一下，默默地走了。儿子看着他姥姥佝偻的背影，也十分后悔刚才的话说重了。但还是嘴硬地说“学习哪有那么容易呢？要求我做到的事情，你先做到嘛！”
——我知道那天晚上母亲看了一夜的书，她怕开着灯，我催她睡觉，偷着用手机照亮。第二天儿子放学回来，母亲兴奋地告诉他“我今天考了86分！”儿子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不过从那天开始，他的学习态度就变好了，也不再拖拖拉拉了，能够积极主动地去完成学习任务了。
有一位大教育家说过“世界上只有一种爱是以分离作为结束的——就是父母对孩子的爱。”无论你愿意不愿意，舍得舍不得，孩子终究还是要单飞的，随着孩子的长大，你的见识、精力，等等各方面吧，随着你的衰老肯定是要慢慢被孩子“甩下来”的。
可明知道会被甩下去，做父母的，还是希望自己的孩子飞得更高、更远。没有哪个父母愿意，为了把孩子留在身边，而亲自剪掉孩子的翅膀。那么为什么不和孩子一起飞呢？那个时候，你虽然还会被孩子落下，但不会被落太远。而且做长辈的总想给晚辈留下一些什么，把美好的品质留给孩子——你的刻苦，你的努力生活，你的敬虔，会刻到你的孩子“骨子里”，他的一生都会受用这些美好的品质，而且他也会传给他的后代……
注：本文为特约/自由撰稿人文章，作者系辽宁一名基督徒。文中观点代表作者立场，供读者参考，福音时报保持中立。欢迎各位读者留言评论交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