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后,赵紫宸立刻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新思潮正铺天盖地向他袭来。起初他还简单地以为新思潮的冲击只是针对旧制的中国文化,但后来当他发现新思潮乃是针对一切社会制度,包括教会在内时,他才觉悟到基督教若要发挥对中国的影响力,则首先必须面对新思潮的挑战。具体来说,就是基督教必须应境与境变。
针对新思潮那种无视一切的横行霸道,赵紫宸并没有感到过多的沮丧。相反,他总是愿从积极的角度来评估新思潮的价值。撇开一切负面因素不谈,他认为从根本上来看,新思潮的到来是可喜的、前所未有的、具有正面意义的。因为新思潮带来了理性的反思,以及对更高文化、道德以及生活的渴求。从这个意义来讲,新思潮乃是进化的产物,是走在向前发展的历史进程上。
虽然如此,赵紫宸还是不愿意用达尔文的“物竞天择,优胜劣汰”的理论来说明这个进程,因为纯粹的自然主义是无生命力的,甚至是反理性的,因而是危险的。按照这个理论,人与人之间的正常关系便是竞争与杀戮,果真如此,人类文明便有被毁灭的危险。相对于进化论,赵氏更倾向于借助柏克森的创化论来阐发他的思想,因为这是一种具有目的导向的进化选择,因而就避免了盲目的危险。虽然创化是一种有意识的行动,而神亦是这个行动的发出者。但当它表现在人这一方面的时候,但其实质只不过是指人的应境与境变。
赵紫宸认为人的应境与天然的转移之间存在着根本性的差异,因为后者并不以“人的事业与幸福为指归”。相较之下,人的应境则积极得多,因为人有主观的能动性与创造力,人的应境并非消极地与环境妥协而受其左右,乃是努力地去改变环境,“使反抗人生者归于消灭;使无关人生者变为辅助人生的因素”。那么人们当如何来变易环境呢?
首先,他们必须确定自己所要达到的目标,即“最美满最完备的生活”。其次则是达致目标的途径,即冒险。赵氏认为生活与科学虽同样能达到创新的领域,却有着不同的含义。因为科学的“新”乃完全建立在回顾的基础上,因此是推测的“新”,是基于“旧”而有的“新”;但生活的“新”则不完全建立在旧貌的基础上,因为人力的干预会使环境发生完全不同的转向,由于这样的转变并非依据环境的固有属性,乃是依据人的意愿,因此便能成为一件为人的创造力所改变的新事。于是,旧事与新事之间便无法构成封闭的因果链了,因为人的创造力要打破这个旧有的循环,使其朝向有利于人的一面。这样,创新便是一件冒险的事,是“连连不息地侵入不知界”。
最后便是方法,即试验主义的方法。虽说创新需要冒险,但冒险也应当具备一定的依据,遵循一定的方法,否则也会迷失方向。既然新事与旧事之间已经越出了封闭的因果循环,那么新事的产生便无法再依赖旧有的经验,因而试验主义便成了唯一的出路。如何试验呢?简单来说就是以人的理性将过往那些“有价值有前途的要点”,“用了有系统的历史科学法去选择出来,作预测将来的原则”。
当我们仔细观察时便会发现,赵紫宸的境变论与柏克森的创化论存在着微妙的差别。因为后者将意识分为直觉与理性,而柏氏认为在创化的进程中发挥主要功能乃是直觉而非理性;但这似乎并不是赵氏的观点,因他十分强调理性的作用。虽然创新不能仅凭科学式的回顾,但理性依然是人格的重要组成部分。因此试验主义的方法必须秉持理性的功能,以冒险的态度时时做创新的生活。
赵紫宸的这种特殊的创化论显示了他信仰体系中存在两大重要元素,即理性与信心。赵紫宸认为信仰不是科学,因此不能完全秉持理性;不过信仰也不是迷信,因此亦不得不作出理性化的诠释。问题的关键是如何看待理性。赵氏认为理性就是信仰的跳板,信心借着它得以跃入未知领域之中。回顾赵紫宸的作品,我们会发现他的思想是很难容纳神迹的存在,因为它们的存在不仅会使理性受到阻碍,更有使人的经验被取消的危险。而信仰的目的并非取消,乃是要加强人性的经验。这样,基督教信仰因着人性的需求,也就必须符合理性的要求。
引注:
约翰·麦奎利著,何菠莎译,《二十世纪宗教思潮》。简体版。上海:中国基督教协会,1999。
林荣洪,《曲高和寡:赵紫宸的生平及神学》。
赵紫宸,《宗教与境变》。《赵紫宸文集第三卷》。
赵紫宸,《基督教哲学》,《赵紫宸文集第一卷》。
赵紫宸,《新境对于基督教的祈向》《赵紫宸文集第三卷》。
赵紫宸,《知识与信仰》《赵紫宸文集第二卷》。
赵紫宸,《基督教进解》,《赵紫宸文集第二卷》。
赵紫宸,《基督教本身——耶稣基督(上)》《赵紫宸文集第二卷》。
注:本文为特约/自由撰稿人文章,作者系浙江一名传道人,文中观点代表作者立场,供读者参考,福音时报保持中立。欢迎各位读者留言评论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