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屏至死》封面
在这个“刷屏不止”的时代，我们每个人的日常大概都逃不开一个姿势：低头，屏幕，滑动。我们在等电梯时滑，在红灯前滑，在厕所里滑，在饭桌边滑。甚至有时，刚刚把手机放下没几分钟，就又下意识地拿起——好像只要空出几秒，心就不安。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动作，正是当代文化最真实的画像。而新书《刷屏至死：在数字时代重获生命》（Scrolling Ourselves to Death: Reclaiming Life in a Digital Age），便以这种“姿势”切入，发出一声深刻的文化反思与属灵警告。
本书由《福音联盟》的两位编辑布雷特·麦克拉肯（Brett McCracken）和伊凡·梅萨（Ivan Mesa）主编，集结了一批关注信仰、文化与技术交汇点的福音派学者。他们以波兹曼1985年出版的名著《娱乐至死》为思想跳板，展开当代应用和神学思考。在这个人人都有手机、时时在线的年代，《刷屏至死》无疑是一份及时的属灵诊断书。
滑向死亡的社会：当娱乐取代真理
“我们正在用滑动的方式走向死亡。”这句话听起来像危言耸听，但书中列出的数据和观察却令人不寒而栗。社交媒体的普及与青少年自杀率的激增、心理健康危机、孤独感上升之间的关联，已由多项研究证实。更令人担忧的是，这种趋势并不局限于美国。在中国，青少年“触网”年龄不断提前，屏幕成瘾、注意力缺失、情绪障碍也逐年上升。我们见证了一代人正在被手机温水煮青蛙般地吞没，却似乎无能为力。
作者们指出，真正可怕的并不是技术本身，而是它对人类认知与灵魂状态的塑造作用。数字媒介正在改写我们对“现实”的感知，模糊我们对“真实”的理解。我们越来越难忍受沉默、专注、单一任务和深度思考。正如赫胥黎在《美丽新世界》中所预言的那样：人类终将不是被暴政控制，而是被愉悦（浮躁虚假的愉悦）麻痹。而我们，正沉浸在信息洪流与短暂快感的海洋中，甘之如饴。
波兹曼的洞见，四十年后的惊人应验
《刷屏至死》的一大亮点，是对波兹曼思想的继承与再发展。波兹曼认为，奥威尔担心的是权力压制真理，而赫胥黎担心的是“过多的信息”会稀释真理。今天我们愈发明白，后者显然更接近现实。社交平台算法所呈现的信息“流”虽然海量，却充斥着琐碎、情绪化、碎片化的内容，结果是我们知道得越来越多，却理解得越来越少；接触的信息越广，生命越空虚，信仰也随之变薄。
波兹曼曾批评电视时代的“注意力经济”，指出它的本质并非传递信息，而是聚集观众，以出售给广告商。四十年后，这一机制被互联网平台以更彻底、更精准的方式发展到极致。每一条短视频、每一个热搜标题，甚至每一次“推荐内容”，都是在争夺你的注意力。而你的注意力，就是这些平台的利润来源。这是一场零和博弈：它们的收益越高，你的自制力、沉思力与属灵感知力就越低。
教会该如何回应？
在国内教会的现实中，我们也面临类似挑战。一方面，许多教会积极拥抱新媒体，以“福音短视频”“直播讲道”“公众号推文”等方式进入公众视野，这是一个好现象；但另一方面，我们对技术所携带的价值观和思维方式缺乏足够的辨识。我们是否在不知不觉中，用“流量至上”的逻辑来重塑教会的事工模式？是否在算法驱动的世界里，也开始追求“点赞”和“转发”胜于忠心与真理？
本书提出了一个关键问题：技术不是中性的，它在塑造人的过程，也塑造了教会的样子。若不加辨析，我们可能在不经意间，把福音的信息简化成“三十秒内吸睛”的宗教产品，甚至让主日敬拜也变得“可跳过、可快进、可略看”。我们不是在培育门徒，而是在制造“福音消费者”。
而真正的属灵回应，不是拒绝技术，而是在技术面前做出合宜的、有意识的属灵选择。这意味着，我们要恢复安静、恢复阅读、恢复深度交流、恢复主日聚会的敬虔与专注，恢复身体的在场与群体的连结。这也意味着，在讲道、门训与牧养中，我们要帮助信徒理解：信仰不是一系列碎片化“灵修鸡汤”的集合，而是一种全人更新的生命旅程，需要耐心、深度与过程。
教会的盼望：成为一个“缓慢的群体”
在本书的最后几章，编辑们提出一个美丽的异象：在这个刷到死的时代，教会应该成为一个“缓慢的群体”。缓慢，不是指效率低，而是指一种有意的节奏、一种抗拒焦躁文化的姿态——在属灵操练中慢下来，在敬拜中驻足，在牧养中陪伴，在读经祷告中默想。这不是逃避时代，而是向世界展示一种不同的节奏，一种来自永恒的节奏。
这个异象对当代中国教会尤其重要。在日益功利、焦虑、碎片化的城市文化中，基督徒如果不能提供一种真实、有深度、有信仰底色的“慢生活”，那么我们的信仰见证将失去吸引力。真正的护教，未必始于知识论辩，而是始于一个人可以在无数滑屏的冲动中按下暂停键，抬头仰望耶稣，倾听永恒。
如果你正在读这篇书评，也许你就是那个每天早上醒来三秒钟就点开微信的人；也许你在公交车上、饭桌旁、甚至教会礼拜前都在刷手机，也许你已经察觉到，这种“滑动的姿势”正在一点点剥夺你的喜乐、注意力和属灵感知力。但好消息是：你不是没有选择的。
《刷屏至死》不是一本耸人听闻的控诉书，它更像是一封温柔但清醒的信，提醒我们：你可以选择停止滑动，开始仰望。你可以选择将注意力的货币，重新投资在真正有价值的事上，比如安静的祷告，深入的阅读，彼此的陪伴，敬虔的操练。在数字洪流中，耶稣依然在呼唤我们：“你们要休息，要知道我是神。”（诗46:10）
备注：《刷屏至死：在数字时代重获生命》（Scrolling Ourselves to Death: Reclaiming Life in a Digital Age，暂无中译本），布雷特·麦克拉肯（Brett McCracken）、伊凡·梅萨（Ivan Mesa）主编，美国 Crossway 出版社，2025年4月15日出版。
注：本文为特约/自由撰稿人文章，作者系福建一名基督徒。文中观点代表作者立场，供读者参考，福音时报保持中立。欢迎各位读者留言评论交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