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之殇》连载二十二:殉殇下的纷乱
编者按:这是一个伤害与被伤害、救赎与被救赎的连载见证故事。他是个九零后,他本该是上天的宠儿,但他的父亲慵懒好酒,母亲又整天忙的像个陀螺,他还有个娇纵跋扈的姐姐……
“穷养儿富养女”是他父母的口头禅,他和姐姐一起长大了,他姐被养成了刁蛮公主,他却像个落魄乞丐……终于,早已习惯了沉默的他,就在即将走出校园之际,他一声不响的实施了“报复”,他留给父母一道难解的谜题,他却带着答案一起消失了,他想要父母用一生来寻找答案,但很快他母亲找到了耶稣,于是,他在天堂欣慰的笑了……
河北廊坊的一位基督徒姊妹,继续为您讲述《少年之殇》。
二十二 殉殇下的纷乱
福祸不都出于至高者的口吗?活人因自己的罪受罚,为何发怨言呢?我们当深深考察自己的行为,再归向耶和华。——耶利米哀歌3章38—40节
午后三点钟,他们几个把饭菜端上了桌。按这边的饮食规律,这顿饭既是午饭也是晚饭。而他们端上来的那些鱼啊肉的,也看不出是哪天做的,只是随着蒸腾的热气,满屋都飘散着它特有的陈朽味;似乎,只有我大弟最后端来的这盆虾是新煮的,但这些也都是荤腥,竟一个素菜也没有。如此,我不用问也知道,这几天应该都是我大弟两口子在下厨,所以我这到嘴边的微词也就咽了回去。
我大弟媳边放着碗筷边招呼着:“都别愣着啦,吃饭啦,吃饭啦!”然而,我们却只是看着饭桌发呆,仿佛都是又饿又没食欲,所以我们一时间谁也没应声、谁也没就坐。恰在这时,小莹风风火火地从外面回来了,她一进门就瞄上了那盆虾:“啊,今天有大虾呀,太好了,这是我的最爱呀!”伴着她这声欣喜的欢呼,她就看也没看谁一眼直接往那一坐、把那盆虾往怀中一扯,横起膀子就开怀大吃起来。
这一刹那,我们都惊呆了,似乎直至看清了她这副吃相,我们才反应过来,这是发生了什么!显然,她弟弟的死对她来说,那就像没那么回事一样!她现在才回来,那是她又去镇上买新裙子了,她照样是花枝招展、照样是浓妆艳抹,她的脸上竟无丝毫的悲伤之情!我怔怔地凝视着她这张脸,顿觉一股寒意袭来,这不由我的心冷得一阵阵的直哆嗦;更是为姐姐感到心在滴血般的,痛楚不堪!
真是可怜她这一双的儿女:她的儿子,已然在他们的慢怠中,毫无留恋地去了;而她这女儿,却在他们任意的娇惯中,就连最基本的人性都丧失了!试想:人生一世,还有什么能比这更可悲的事吗?而这最可悲的就是她这个母亲;那最可怜的不是鹏鹏、那最可恨的也不是小莹,而都是她这愚昧的母亲!因,今日这一切的悲哀,都是她的愚昧造成的!所以,她就连抱怨的资格都没有!
再看我的哥哥弟弟们,他们本就没食欲这下更像是气饱了,且都在那切齿地运气呢。终于,我大弟率先忍无可忍地嘟囔道:“哼,这都多大了,还吃没个吃相坐没个坐相,不知道什么叫寒碜啊?真是惯的没样!”他这一开腔,我哥和小弟也纷纷道:哼,都是惯的;就是,惯的一点德性都没有……可,不管她这仨舅舅怎么说,她就像没听见一样。
于是,他们也就越说越气,嗓门也越来越高,言语也越发犀利。虽说小莹是没什么反应,但我姐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我一看这是要坏事啊?我就忙使眼色示意他们别再说了,可他们正是群情激奋哪还顾得我的眼色啊?
“我儿子都没了,你们还想怎么样啊……”姐姐果然是爆发了。这下,他们全傻眼了,都愣在那没词了。而这最可怕的却是小莹,尽管她的母亲正在为她挨训而歇斯底里、而嚎啕大哭,她却仍是不削一顾地吃着她的虾!
我崩溃了,绝望了!甚至觉得,我这姐姐已经没救了,她这女儿更是一样!除非是有奇迹发生,否则我根本就没那种力量和信心,能使这对已然病入膏肓的母女——起死回生!
怨不得他们平日不肯开口呢,就姐姐这护犊子的劲儿,他们谁敢呀?
就看她那充满敌意的眼神,那真不亚于一头护崽的狼,她就像随时都扑上去撕咬他们似的!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心想:难道,在她的孩子面前,她这是把自己的手足都看做仇人了吗?再看哥哥他们那一脸的错愕、痛心及委屈,我真是难过极了!
丧子的姐姐需要安抚,可哥哥他们也很无辜,这可叫我怎么办呢?我这一急就又头昏目眩起来,而我本能就想到了放弃,我想:我还是做个旁观者省力气……可我这念头刚起,主之前所晓谕我的一切及应许,并与这一月来已发生的事串联在了一起,忽的就重现在了的眼前:是啊,主做预示我的这些事,这前面的不幸已经应验了,现在只待后面这拯救的应许得成就了,我怎么能放弃呢?这事在我是不能,可是在神却是能的啊!
此刻,业已摇摇欲坠的我,竟因此而感到了力量的注入,并得到了应对眼前这纷乱的智慧:那就像是向理不向人,绝不能向错谬妥协!
于是,我便坚定地开口道:“姐,你这是做什么?你能不能别这样的!他们说她还不是为了你们好吗?再说,他们说的有错吗?她的确是被你们惯坏了,你看她还有点人性吗……姐,你不要执迷不悟了,正因为鹏鹏已经没了,我们才不希望你们再这么惯着她了,难道你还不明白吗?我们不想你没了儿子,又看你毁了女儿!姐,别我们一说你的不是,就跟踩了你尾巴似的!你也不想想:若不是因为你是我们的姐姐,你当我们愿意说你啊?你以为我们愿意招你恨吗?姐,我们可都是你最亲的人啊,我们又不是你的仇人,难道我们还能害你不成?”
在我这一连串的质问下,姐姐眼中那可怕的火焰熄灭了并低下了头,她那歇斯底里的大哭也转为了嘤嘤啜泣。她说:“妹呀,我也知道你们是为我好,可她已经都这样了我能怎么办呀?我打也打过了、骂也骂也骂过了,可她天生就这路骨头,我不是管不了她嘛,我看我就是上辈子欠她的!”
“姐,你打住吧!你上辈子欠她什么了?我告诉你:只有儿女欠爹娘的,没有爹娘欠儿女的,不管是哪辈子!你说她天生就这路骨头,可她小时候是这样吗?她小时候还知道帮你干活呢,还知道心疼人呢,你说她天生就这路骨头不是冤枉她吗?你知道她为什么不服你管吗?那是她没错的时候你拿撒气打着玩,她真犯错的时候你们又宠着惯着,你让她怎么服你?所以,她变成今天这样都是你们造成的,而你却从未正视过自己的过错!”
“是啊,这都是我的错呀,这都怪我呀呜呜呜……可是妹呀,敢情你比我聪明,敢情神又是爱你的;可我不是天生的就笨嘛,又不像你有神爱,我又能怎么办呀?妹呀,你说我们还有救吗?”
“姐,你别这么说,其实神对我们的爱都是一样的,我一点也不比你聪明,只是你的心思用错了地方。姐,你只要知道错了,什么时候改都来得及;但你首先得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要有改的意识和决心,这样就还有的救……”我发现,这次姐姐把我的话都听进去了,且是用心听的。她平静下来了,并擦干了眼泪;而我的哥哥弟弟们,也总算松了一口气。
于是,我又开始劝姐姐吃饭,这个时候她自然是不肯吃的,而我也只得说:“姐,你要不吃我也不吃了,反正我这一路一口东西也没吃呢,你要是忍心就别吃,你看着吧。”
这一刻,我在姐姐眼中看到了她对我的心疼,她移步到饭桌前坐下了,并端起了碗勉强地喝了点米粥。为此,我深感欣慰,因为这说明她心里还有爱;而我看见了这份爱,也就等于看见了希望!同时,我们也都配合着坐了下来,并为彼此拿起了筷子,哪怕只是做做吃饭的样子。
此时,我忽的感到,这一切都已是尘埃落定般的释然:自我上次来到现在,我日夜为鹏鹏所受的惶恐担忧、紧张焦虑、伤心难过,这所有沉重的煎熬,仿佛都在我们为彼此拿起筷子的这一瞬散去了。我想:是的,他已经死了,再怎么样也回不来;而我们这些尚且活着的人,还得继续为了活着的人而好好活着,只因对彼此的这份爱。
饭后,他老姑和我小弟就先后告辞,各回各家去了。送走他们后,我刚收拾完饭桌没一会,西屋就又惊起了姐姐的哭叫声,我想这又是怎么了?我跑过去一看:原来,她是在跟我哥和我大弟抢鹏鹏的小学毕业生证呢,只因那上面贴有鹏鹏一张小小的照片。
她正无助地哭喊着:“你们就给我留张儿子的照片吧,你们总不能一张也不给我留啊!你们也太狠心了,你们这真是不让我活了啊!”而我哥则阴着脸说:“他的人都不在了,还留他照片干嘛!他个没良心的,我看你还是尽快把他忘了吧!”我大弟也随着我哥说着:“就是……”而那陈旧的小本子,就在他们仨的手中被激烈地扯来扯去;那打开的扉页上,也就只有鹏鹏那张小小的照片是裸露的,而它正在我眼前岌岌可危的晃动着,以至我都看不清他照片上的模样,亦是我根本就不忍去看清:他儿时那张稚嫩的、羞涩的、纯洁而又天真无邪的脸庞!
看他们这互不相让的架势,我想能拦得住谁呢?我谁也拦不住的。我能理解哥哥他俩的行为,他们这么做一方面是出于风俗,一方面也是不想姐姐陷于睹物思人的悲痛中不能自拔;可我也理解姐姐,鹏鹏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那怎是说忘就能忘得了的呢?若是一点念想都不给她留,这对于一个母亲来说,也的确是太残忍了!这可叫我如何是好啊?
主啊,求你辅助我!随着我这一声呼求,我即刻就有了主意。于是,我忙凑到姐姐耳边说:“姐,你别哭了,你听我说:我那有鹏鹏照片,你放心我会一直留着的,等我回去就发给你;所以你也别闹了,他们愿意怎么折腾就由他们去吧,毕竟他们这也是为你好,你也不要怪他们。但请你相信我,我会一直站在你这一边的,因为我懂你!”
蓦地,姐姐停止了哭闹,并茫然若失地松了手。随之,我哥就将那已被扯皱巴了的毕业证点燃了,它在跳动着的火苗中落在了地上,转瞬就化作了一撮黑色的灰烬:姐姐泪眼婆娑地看着它,但她再也没有哭闹一声。
而后,我们姐俩就在一旁默默地看着,看着他们哥俩在这房间大肆翻找;看着他们又是扔、又是撕、又是烧毁着一切和鹏鹏有关的东西。他们明天就回家去了,而这就犹如他们最后一次彻底的大扫荡,他们就仿佛是要把鹏鹏来过这个家的痕迹全部抹除掉,然后就当他从未来过一样!
此情此景,真是好不凄惨,好不悲凉!我想:如果鹏鹏还未走远,他若能看到眼前这一幕,他心里又该是个什么滋味呢?
是的,我感觉到了,他正像我一样地看着这一切:他看到了母亲的悲伤,他已是追悔莫及,并在为自己的罪孽深感自责;他并不在乎别人如何,他只想得到母亲的宽恕和原谅,他舍不得也放不下母亲,并希望母亲好好活下去……这一刻,我的视线就像与他的视线合在了一处,悬于空中;我处于他的视角感受着他的心境,不知不觉,泪水便已模糊了我的双眼。
而下一秒,我们两个的心灵,就仿佛是展开了毫无距离的对话;但我俩间的千言万语,似乎只在瞬间就完成了交互。因此,我也是在这一瞬间,就真正而又彻底地,原谅和释怀了他的死;并懂了我与他同工的意义所在,这就像只有神及我和他才知晓的秘密,所以这对他们来说尚且是个谜。总之,这与肉体的生死无关,这乃是一场属灵的拯救和征战!并且,这中的获救者不止我的姐姐,或许还会有更多人。
如此,我在自己这悲伤的泪水中,也尝到了甘甜之味。
(未完待续)
注:本文为特约/自由撰稿人文章,作者系河北廊坊一名基督徒。文中观点代表作者立场,供读者参考,福音时报保持中立。欢迎各位读者留言评论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