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而又神秘的东正教——评《相濡以沫：希腊，罗马与拜占庭的精神世界》
本书是作者神学硕士论文的改编版
前言：
笔者写这篇文章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一个书评，而是是想透过东正教历史，让大家认识在教会历史上占具有极其重要意义的教会分支-东正教。我们为什么要去了解这个古希腊语为宗教语言，离我们又遥远又神秘的组织呢？
首先，受近代宣教史的影响，中国人对教会历史认知大多停留再罗马公教（天主教）和新教的层面， 对东正教的了解少之又少；其次，在中世纪以前，教会历史的核心以及确立基督教核心教义，都在发生在东正教教区内；最后，了解东正教的发展历程，能使我们站在更全面的角度去看待教会历史，丰富自己对信仰的认知。
接下来，我会按着时间的顺序，依次阐述…
东正教大牧首
发现并读完这本书的经历
这本书是五道口晨光书店被迫关闭时扫到的，当我看到它的第一直觉就感受到了它的价值。它也是陪伴我漂洋过海，行走过四大洲的几本书之一。
在巴赫的故乡爱森纳赫，因为背包袋断裂，扔了很多东西，但是唯独对书是一丁点也不舍得，还把他它紧紧地包裹好，深怕淋湿了或弄破了。
巴赫和路德的故乡爱森纳赫小镇
这本书探讨了东正教的历史。在中东，虽然游历当地大量的东正教教堂，但是真正把这本书从头到尾一字一句读完时，却是在南半球靠近赤道的一个小城市。房东Kim好奇的问，“你这么专注看什么呢，都整整一个下午了！”我抬头顿了顿回答道，“东正教，一个对中国人即陌生又神秘的事物，但是解开了我心中的很多谜团……”
靠近赤道的海滨小镇
我在这个院子里读完了东正教的历史
容易被人遗忘和混淆的东正教
中国人对基督教的印象，几乎只停留在新教和罗马公教上，即便是教会史，也都从初期教会到教父时代再到跳到罗马公教和新教。毕竟近几百年来，往中国传福音的宣教士几乎都是罗马公教和新教。时间的流逝，人们总是伴随着对遥远记忆的遗忘。对古老又神秘的东正教，最多知道他与俄罗斯有关，是斯拉夫人的宗教。
我们甚至忽略了一个基本上的事实就是十字军东征以前，世界教会历史的舞台其实是在被称为宇宙中心的君士坦丁堡。在说希腊语的东正教的视角中，以拉丁语系建立起来的罗马教会是脱离了他们之后才正式建立的，他们才是历史最悠久，最久远的。
拜占庭东罗马帝国顶峰时疆域图
1453年拜占庭东罗马帝国覆灭的那场悲剧，真可谓可谓整个人类文明历史最悲壮的一刻。当时欧洲人惊呼，跨度两千年的荣耀‘罗马’竟然灭亡了！基督教的最初的五大教区，耶路撒冷教区，安提阿郊区，亚历山大教区，君士坦丁教区和罗马教区，此刻，仅剩一半的罗马教区还在基督教的统治️下。后来罗马一家独大的主要原因，还是罗马侥幸躲过了伊斯兰的征服。
初期教父时代
初期教会时代，罗马帝国东部行省的通用语言是希腊语。虽然拉丁人建立了罗马帝国，但因拉丁人对希腊文化的推崇，使得罗马上层社会都以说希腊语为荣。新约圣经最初用希腊语写成的；使徒保罗传道时，也讲的是希腊语；初期即便是在罗马教区，教会依旧是通用希腊语，否则保罗不会用希腊语去书写《罗马书》；还有启示录中的七个教会，以弗所，别迦摩，推雅推拉，撒狄，非拉铁非，老底家，都是在东正教最核心的地带，小亚细亚。
此刻的西欧，还正处于蛮族林立的部落时代！再回头看看奠基基督教要义的初期教父，来自亚历山大的俄利根，还有听起来名字都很希腊化的特土良等，罗马直到公元345年，才出了位奥古斯丁。此刻距离说希腊语的东方教会被定为国教，仅一步之遥。
地中海地区的初期教会
辉煌的国教时代
公元313年，君士坦丁大帝颁布和李锡尼共同颁布米兰敕令，宣布基督教在罗马帝国合法化。从此，基督教得到了帝国官方的背书。君士坦丁受他的母亲海伦娜的影响，热衷协助基督教的发展，世界著名的教堂耶路撒冷圣墓堂和伯利恒基督诞生堂也是在他任期内建成的。如果你有幸去这两个教堂参观，就可以发现上面的东正教元素。
伯利恒基督诞生堂
基督诞生堂圣台
基督诞生堂大卫之星
耶路撒冷圣墓堂圣台
传说中基督圣墓所在地
关于几次奠定基督教教义大公会议，都发生在东罗马帝国范围内，而西罗马在起初的六个世纪，却是一直隔岸观火般等候东方教会的信件和条规。公元325年在小亚细亚的尼西亚举办了基督教历史上的第一次大公会议～尼西亚公会，会议的结果确定了尼西亚信经，就是今天人们熟知的使徒信经。
描绘第一次尼西亞公会议众教会父老持信经的圣像作品
公元380年东罗马皇帝狄奥多西一世宣布基督教为罗马帝国宗教。此刻，罗马帝国的西部正饱受日耳曼蛮族的骚扰，公元476年，西罗马帝国灭亡。于此同时，东罗马帝国正在查士丁尼大帝带领下收复旧土实现中兴，特别是圣索非亚大教堂的建立，标志着东正教达到最顶峰。遗憾的是，因为鼠疫的爆发，打断了东罗马帝国的复兴之路。东正教也在之后，教义停滞不前，日趋保守。
圣索菲亚大教堂被穆斯林破坏的绘画
经院哲学时期，以阿奎那为代表的说拉丁语的罗马教父们，在修道院兢兢业业时，东正教已经完成教义整合近300年了。当叙利亚聂斯托里派（也称景教）传教士阿罗本，远赴大唐建寺修经时，罗马的教士正忙着给入侵自己领地的蛮族施洗。如此看来，在中世纪以前，整个教会的重心的确是在东方，在小亚细亚。
唐朝时传入中国的景教
叙利亚景教士
从大分裂到十字军东征
到了1054年，讲希腊语的东方教会和说拉丁语的西方教会，终于在不可调和的矛盾中（如今看来又是那么的无关紧要），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双方教首以相互开除对方教籍，完成了第一次大分裂。为此，还诞生了一个特指这段历史的单词Schism.此后，双方都坚持自己是真正大公与正统的教会，并把对方贬为分裂教会的教派。东西方教会在各自不同的环境和思维下单独发展，双方的区别愈加明显了，西方教会开始后来居上。
1054年版图说拉丁语的西方教会开始后来居上
历史有趣的是，仅仅不到50年，面对被穆斯林压制的抬不起头的拜占庭东罗马帝国，罗马教宗乌尔班二世号召自己教区内的信徒，远征东方，去拯救被穆斯林围困的弟兄，去解放被异教徒占领的圣城耶路撒冷。十字军的东征，正式将西方教会推向了历史舞台，双方形势发生了根本性的扭转。
我曾幸运地在无意中走到了地中海边的古城阿卡，那个耶路撒冷十字军王国的首都，亲身去感受那一段厚重的历史。1291年，埃及（早已不再是那个教父辈出的埃及了）马木留克王朝攻陷阿卡，标志这一伟大的时代结束。穆斯林的崛起，注定了东正教的悲剧！
远眺阿卡
海边城墙遗址
十字军首都城堡
阿卡景区的简介
十字军的地下隧道
东罗马帝国的灭亡与西欧的崛起
当1453年君士坦丁陷落后，似乎整个基督教的进入了至暗时刻。说希腊语的四大教区（君士坦丁，耶路撒冷，亚历山大，安提阿），已经在穆斯林的统治下沦为二等公民，剩下拉丁化的罗马教区在苟延残喘。一盘散沙的西欧，面对着垄断东西方贸易正如日中天的奥斯曼土耳其帝国，似乎只有被各个击破的宿命。土耳其的铁骑，多次兵临维也纳城下。
然而，历史就像是一块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块是什么味道。君士坦丁堡陷落前后，大量的僧侣，商人到佛罗伦萨和威尼斯避难，带去了最新的技术，科技和文明。欧洲人开始面对文明的洗礼，人文主义与文艺复兴伴随着宗教改革的曙光，即将出现在西方。
奥斯曼一度兵临维也纳
另一边，在君士坦丁陷落39年后，哥伦布终于凭借二十几艘小木船儿，在茫茫的大海中，发现了新大陆；达伽玛的船队随后也绕过非洲好望角，抵达印度，打破了穆斯林对东西方贸易的垄断。人类的文明已经进入到了新的时代，曾经不可一世多次几乎灭亡西欧的奥斯曼帝国，最终沦为扶不起的‘西亚病夫’。
罗马公教此刻终于扬眉吐气，把自己的教区划到了世界各个角落。区区只有100万人口的弹丸小国葡萄牙，一越成为人类历史上第一个全球性的超级大国，他的的军舰商船开到了世界各地，并被罗马的教宗授予保教国的荣誉。基督教在欧洲大航海的背景，在古老的东方终于扎下了根。
四位航海家路线图
麦哲伦环球航线图
然而，在大航海时代刚开始没多久，1517年一位青年教师，在维滕堡大门上钉上九十五纲论常，掀开了轰轰烈烈的宗教改革运动。再200年后，伴随着盎格鲁撒克逊民族清教文化的崛起，新教正慢慢超越罗马公教，直到近代主导了教会历史的发展。
被钉上九十五纲论常的教堂大门
维滕堡教堂
古藤堡马丁路德翻译圣经的地方
拜占庭帝国的继承者～俄罗斯
关于东正教在俄罗斯安家，有一个传说。公元988年前后，俄国大公弗拉基米尔派特使走遍各个宗教胜地，以决定接受一个最好的宗教。当使者走进圣索菲亚大教堂时，被东正教的敬拜深深地打动，他回去对俄国大公说，“我们分不清自己是在天国还是在人间，因为的确在世上没有一处有如此的辉煌和优美。我们无法向陛下描述，我们只知道上帝在那里降临人间，而且那里的仪式超过其他一切地方的崇拜。因我们无法忘怀那种优美…”
君士坦丁的陷落后，拜占庭东罗马帝国的末代公主索菲亚，嫁给了俄罗斯大公伊凡三世。从此，莫斯科开始以第三罗马自居，俄罗斯继承了拜占庭帝国的政治与宗教的权杖，俄罗斯的‘沙皇’就是‘凯撒’音译。莫斯科的主教，代替了原来拜占庭的宗主教之地位。
耶路撒冷老城内的俄罗斯东正教堂
有一个值得人深思的历史现象：当莫斯科大公继承了东正教的衣钵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公国，短时间内迅速崛起成横跨欧亚，迄今仍是世界领土最大的国家。到底是俄罗斯挽救了东正教，还是东正教重塑了俄罗斯这个民族呢？
但此刻的东正教，此刻已经沦为斯拉夫人主导，在西欧的耀眼光芒下，显得暗淡无光。希腊也曾试图重建东正教，但是毕竟希腊还是在奥斯曼土耳其境内。虽然他们今天还说希腊语，但是他们的血统早已经斯拉夫化了。那些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的后代，早不声不息地消失在历史长河中。一战结束后，当列强瓜分奥斯曼土耳其时，希腊这个猪队友，错过了拿回君士坦丁的最后机会。
俄罗斯为什么和西欧总是不对付？从这点可以追诉到1054年的大分裂，可以认为是东正教文明和罗马公教文明的对抗。17到19世纪，俄土打了12场大规模战争，收复君士坦丁堡，光复正教的荣光，一直是沙皇的使命。俄土世仇的原因，大概从14岁的索菲亚公主嫁入莫斯科时，就已经种下了吧！当沙皇完成收复君士坦丁堡的千秋大业时，1917年的那场革命，使东正教在俄罗斯遭受灭顶之灾，沙皇一家也惨遭灭门。从这点看，列宁绝对是东正教的叛徒。
俄罗斯的双头鹰国徽继承自东罗马帝国的标志
后记
我们认知教会历史，不应只站在单一线路上去探讨。否则你以为所了解的就能去代表了整体，却遗憾地错过了那许多灿烂辉煌的故事。世界的文化是多元的，教会的历史同样五彩斑斓，除了三大主要的分支外，还有不计其数的小支流。
在耶稣的故乡拿撒勒，我看见一个教堂的院子里挂满了世界各国教会提供的圣母像，每一个名族都用自己所能理解的方式去表达基督的信仰。教会的历史是如此的丰富，基督的选民来自来自各方，各族，我们应该以更全备的眼光去看待历史，特别是教会历史。
希腊圣母
泰国圣母
埃塞俄比亚黑圣母
韩国圣母
这个忘了是哪国圣母
拿撒勒本地圣母
新加坡圣母
印尼圣母
特别像送子观音！
日本圣母
在中东，我遇见了大量的东正教传统教会：埃及的科普特东正教会，埃塞俄比亚东正教，叙利亚亚述东正教，亚美尼亚东正教，迦勒底东正教会…就是在以色列从耶稣时代承传下来的阿拉伯基督徒，也大多奉行的是东正教礼仪，更不必说希腊东正教和俄罗斯东正教了。亚美尼亚还是世界是历史上第一个立基督教为国教的国家，那个时候距离米兰刺令还有12年呢！这个自称诺亚嫡系后裔的民族，今天依旧坚守着古老虔诚的东正教信仰。在耶路撒冷4个老城区中，亚美尼亚独占一区。
当我在耶路撒冷圣墓堂参观时，恰逢亚美尼亚人的礼拜，一群人手持蜡烛一袭黑衣缓缓走来，主教拿着点燃的香炉，在围绕圣台周围散香。说实话，当时的确吓我一跳，如果不是他们高唱‘哈利路亚’，我真的以为是古老而神秘的某种巫祝仪式。出来后，我问旁边的犹太老师，为什么他们的敬拜这么古怪呢？老师回答，那是一个非常古老的教会！
当然，本书的不足之处，还是很明显的：如过分吹捧东正教，贬低罗马公教，甚至暗示罗马就是预言中的“巴比伦”，按着启蒙运动之后的观点去错误解读十字军东征的历史等等。当然，这并不影响我们对东正教历史，文化，礼仪的了解。评论性的东西，各有各的看法。倘若罗马后来也陷落穆斯林之手，那么还有如今现代化的社会吗？
最后附录了几张照片，是耶路撒冷圣墓教堂，从上面可以清楚感受到东正教的元素。
亚美尼亚人的敬拜
Shrine
亚美尼亚人礼拜
致谢：
感谢来自武汉的纪诗韵姊妹在本文的逻辑和架构上提供建设性的意见，使得一篇一千字的随笔，在多次修改后呈现如今的架构。纪诗韵姊妹在武汉疫情最严重的时刻，毅然克服重重困难回到武汉陪伴自己的家人，共度艰难时刻，其经历记录在《武汉，我回来了，你还好吗？》一文中。链接https://www.jianshu.com/p/5fcee546b06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