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鸡毛(3)
牛膝草出生的时候,请了村里的教堂的老传道给起的名字,据说老传道当时正在读圣经,刚好读到牛膝草,就起了这么一个名字,并且解释了牛膝草的作用。
读小学的时候,同学们起外号,说是牛吃草,土里吧唧的,牛膝草用老传道告诉母亲母亲又告诉他的话回应同学,把同学说得一愣一愣的。
第一次打嘴皮仗大捷,牛膝草觉得老传道好有文化的。
除此之外,牛膝草对传道这个称谓,是无比的崇敬。家里的母猪下不来猪仔,母亲立刻叫他去把老传道请回来祷告,于是,母猪顺产八个。家里收割粮食回来,请老传道祷告,于是,几千斤稻谷从下地到打包,都是热烘烘的太阳,别说下雨,就连乌云都没有见到一块。
还有,那一次,奶奶摔破了头,村里的赤脚医生让他们赶快给奶奶换衣服,说奶奶活不过明天。赶回来的姑姑不甘心,去找老传道,老传道哭着祷告了一顿,然后叫他们立刻送县里医院,真的,奶奶活过来了。
牛膝草觉得就没有什么是老传道不会干或者干不成的。
但是,找老传道的人太多了,好像过年的时候,老传道都是先帮村里人写完那些“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之类的对联,才轮到他们这些哈利路亚的人。
有一次,牛膝草在教堂的门口等老传道回来,等到睡着了。
回家后,牛膝草告诉母亲,他将来娶老婆,就娶一个做传道的,住在他家里,随时都可以找到随时可以祷告。全家人哈哈大笑,为他的雄心壮志。
牛膝草勉强读完初中就出外打工,因为村里的教育水平实在不怎么样。
牛膝草做过工地小工,骑过三轮送货,也在流水线打过包,后来被一个亲戚招去他的餐厅做事,从洗菜切菜开始。在一遍又一遍的洗刷刷和切菜的刷刷刷中,牛膝草忘记了儿时的雄心壮志,就连三餐的饭前谢恩也都忘记了。
但牛膝草很努力,当工友们在闲暇时打扑克吹大水的时候,他在厨房的案板上切切切;当大家聚一起玩吃鸡的时候,他拿着锅子搁一锅沙子在空地上练颠锅。人家出去按摩,他在店里按鱼,比划着那里下刀保证不会划破鱼胆;人家出去逛街,他从厨房走到大堂,从大堂走到包间,揣摩如何最短时间内把菜送到客人桌子上味道最好。
离家五年,老板亲戚把牛膝草提升为厨房总管,并且给他一个礼拜假期回家探亲。牛膝草遇见同学林雅歌,也是他们当年小天使诗班成员之一。在得知现在林雅歌是省里最好的大学双鸭山大学音乐专业的学生时,牛膝草听到自己心里蠢蠢欲动的那把青春之火滋滋滋的灭掉了,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虽然大家都是基督徒,但一个大学生和一个初中生的区别还是大大的。
再见的时候在三年后,牛膝草的亲戚赚够了钱移民走人,牛膝草接手餐厅,如何不是母亲常常打电话来在电话里为他祷告,他真的有点不记得自己在哪里,要往哪里去。他欠银行二百万贷款呢,不日做夜做难道钱从天上掉下来。牛膝草很孝顺,不会拒绝母亲的天线祷告,何况每一次母亲祷告之后他心里就特别平安。
那一天,进来七八个学生模样女孩子,她们进来之后在大厅里转了一圈,就叽叽喳喳的说,“这间好,这间没有摆那些财神什么的,没有那股香味。”“那就这间吧。”“老板,点菜。”
这个时间段应该在后厨的牛膝草,不知道今天怎么就走出来在大堂,听到喊点菜的声音好像有点熟悉,走过去,可不是林雅歌。三年不见,她她她,她来了,似乎更漂亮了。
原来,林雅歌从双鸭山大学毕业了,却又考进了神学院去念神学。今天,一起吃饭的,有马上就要分开的大学室友,也有即将成为神学院学姐的校友。
林雅歌要读神学,要成为传道人,牛膝草突然觉得很多很多年前的某个想不起来的想法又滋滋滋的往外冒。
四年后,毕业典礼之后就是牛膝草和林雅歌的婚礼,多少祝福多少祝贺多少羡慕,牛膝草说不出来话,他好想哭,n年之前一个傻小子的梦想,上帝在今日给他成全了。姐姐说,以后,你家里就有个传道人了,不用去教堂请了。就是调皮的侄儿忒可恶,问他,“小叔,假如你是传道人,婶子会被人叫师母,现在倒过来了,小婶是传道人,那信徒要叫你什么啊?是叫师公?师父?师兄?哈哈哈,笑死我了。”
牛膝草觉得他的眼神能成为一根棍子就好了,定给那小坏蛋来一顿笋炒肉。
牛老板恢复牛弟兄的身份,他的餐馆也进入一个非常的时期。
店里常有一些衣衫褴褛甚至身上发错味的顾客进来吃饭,且他们吃相粗鲁,有时候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喝汤的时候喉咙发出呼噜呼噜响声。于是,一些顾客进来就走了,一些老顾客皱着眉头吃完一餐表示下次不来了,尽管牛膝草的餐厅味道一如既往的好吃,分量一如既往的多,价格一如既往的亲民。
牛膝草找老婆聊,老婆有爱心怜悯那些流浪的无家可归的,他百分之百支持,但是严重的影响了店里正常的生意。可是,在优雅知性高才的林传道面前,牛膝草很快就败下阵,并且还被扣上没有爱心不怜悯人将来上帝也不要你的诸多帽子。
牛膝草打电话给老妈,诉说心中的郁闷,老妈说,恭喜你心愿达成,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我不参与。呵呵。
这个问题,牛膝草不愿意告诉教会的老人家,那会影响妻子在教会的威信,他只好郁闷着,祷告着。
小舅子来看姐姐,顺便在姐夫餐厅吃饭,发现了这个问题。于是,两姐弟关起门来谈了一个下午,林传道走的时候,气鼓鼓的往牛膝草的肩膀打了一拳头。之后,牛膝草的餐厅拿出那个名字为八福的包房,改名字为拉撒路之房。房间里每天中午有热腾腾的三菜一汤,给那些有需要的人士领用。
时间过得很快,马上就是年三十,这是每个酒楼餐厅的黄金时间。忙完一天的牛老板抱着一大束玫瑰回到家,家里空空荡荡,人呢?不是说明天早上的新春崇拜还是她讲道?这怀孕虽然四个月了,但是半夜三更一个孕妇干嘛去呢?
电话响了,那个生气勃勃的声音响起来,“牛膝草,你快过来,莉莉和彬彬这两个不省心的家伙打架了......”
牛膝草往胃里灌了两杯浓浓的功夫茶,认命的往楼下走,一边走一边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