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来了，又走了

此时，已是下午的五点多钟了。我想妈妈和大姐夫已经坐上了回家的列车了。

母亲和大姐夫是今天早上五点多钟离开我们家，乘汽车去南阳坐火车的。今天是农历的五月二十二，他们是十六号下午来到我家这边的。那天下午，我正想坐到院子里乘凉，听见有人在喊我丈夫，一看是本庄的队长在喊，他骑着自行车来到院子边。丈夫说：“有啥事啊？”他说：“你家来客人了，快去接，是四川来的。”

“真的？”我高兴地问。感谢主，一定是妈妈他们来了，我高兴极了。我要丈夫把我抱到院子里坐着，他就匆忙出去了。妈妈他们从来没有来过，我担心他去了，他们也不认识。我来这里十二三年了没有回去过，母亲也没有来过。这十二三年来，我时常想念亲人，特别是我的母亲。我不知写过多少次信要他们来，他们也没来。我因不会动弹，也回去不了。

春节前，一位老乡回去，我让她顺便给我年已古稀的母亲捎去了一块做衣服的布料，并要她回来的时候，喊我母亲跟她一路来。老乡回来后说，我母亲很想来，只是弟弟不让她来，说这里天气冷，恐怕来了不适应。弟弟写信跟我说，等天气暖和了，他陪同母亲来。我知道其实这是弟弟对我说的一句宽心话而已。母亲要老乡给我带来了一些腊香川菜，有猪舌头、猪肚子、香肠，还有红薯粉。当我吃着那些久违了的充满着故乡风味的肉菜时，心中涌起的不仅仅是温暖，还有五味杂陈……

我好想念母亲啊！自从1989年秋天和母亲分别后，已十二年没有见过母亲了。我一次次都说，要丈夫去把母亲接来，让我们母女见见，可我却离不开他的照顾。我经常祷告：“慈爱的天父，求你可怜我，帮助我，成全我。因为你最知道孩子我想念母亲的苦心。”我盼望啊，盼望啊，简直有些失望了。猛然听说母亲来了，我高兴的不知如何是好。我只想自己会跑动，也去迎接母亲。

我侧身坐着，望着院子东边的路，因为母亲他们要从这条路上走来。我觉得等了很久，时间过的很慢。“来了，我妈妈真的来了！主啊，感谢你！”我万分高兴地说，因为我听见了母亲那熟悉亲切的说话声音。由于我背东面西坐着，身子转动又有限，所以只能微微地扭头斜着眼光看。当隐约看见丈夫搀扶着我母亲，慢慢向我走来时，我喊了一声：“妈”。眼泪夺眶而出。妈妈喊着我的乳名，声音哽咽着说：“你好些了没有，幺儿？”妈妈来到我面前，老泪纵横。“好些了，妈妈。”我说着，泪流满面。母亲伸出她那瘦弱的青筋凸起的手，紧紧拉住我肿痛且严重变形的手。“妈妈，你怎么这么瘦啊？”我看母亲被泪水淋湿的脸，又黑又瘦，满是皱纹，非常的憔悴。“我老了，怎么不瘦呢？”母亲说着，在我身边的小椅子上坐了下来。

“她是坐车太久了。”在后面的大姐夫一边放下背篼，一边说：“她晕车，在车上不敢吃东西，反倒还呕吐。”大姐夫是照顾母亲，陪着母亲来的。天这么热，路这么远，还给我拿来了红薯粉、花生、李子等礼物。这五天的时间里，母亲给我讲了许多故乡这十多年的变化和所发生的事。公路修的又宽又大，也通了火车了，故乡人都不愁吃穿了。在这五天的时间里，母亲还给我洗脸洗脚，又帮我们择菜做饭，还做了我最喜欢吃的酥肉。

我曾经跟母亲写信时多次说，只要大姐夫把母亲送来了，我一定给路费钱。然而，大姐夫把母亲终于送来了，可我却食言了。原来，母亲知道我生活的很苦，就自备了来去的车费。除此之外，还给了我300元钱。她说：“这钱是我昨年卖豆子，卖花生的钱。我收了100多斤豆子，卖了100多块钱，我又收了300多斤干花生，卖了400多块钱，我没舍得花。”母亲今年75岁了，还从事体力劳动，种玉米、花生。蔬菜种的很好，自己吃不完就给左邻右舍吃。母亲说：“家里还有1000多斤粮食，不种地也够吃二三年了。”

其实，我们姐弟几个都不想要她再种地了，除了我以外，姐姐、妹妹、弟弟都有能力赡养她，可她就是不愿意。母亲说：“自己能动，就自己种。自己有了方便，不能动了，等着儿女拿着吃，就难了。儿女们要有了，才能照顾老的，要没得了，自己都顾不着了，哪有东西给老的。”母亲还说：“一个生下来一尺五寸长的小婴孩儿，有人喜欢，稀罕宝贝一样，可是人老了，就没人喜欢了。”这是我母亲，从人世间的沧桑岁月里总结出来的。

我托老乡去跟母亲买衣裳，她坚持不要买。几天中，买鱼买肉都是花的母亲的钱。我来这里十多年了，一家人从没有买过一条鱼吃。今年还是春节前吃过肉的，买一条鱼吃，一直是一家人的心愿。母亲来，我没钱给她买好吃的，相反她却如了我们一家人的心愿，吃了肉和鱼，解了馋。母亲说她有吃有穿，不要我牵挂她。她把她带来的换洗的衣裳和裤子都给了我。她说回家以后，再把家中不穿的一些衣裳裤子拿来给我们。因为我跟她说了，这些年我们一家人都是捡别人的旧衣裳裤子穿。（后来，母亲让老乡给我们带来了一袋子衣服，还给她的外孙买了新的衣服。）

母亲身体瘦弱，不在于她的生活不好，而在于她的心不得安宁。母亲这一辈子，过的非常艰辛。年轻时候，脾气暴躁的父亲经常打骂她，儿女渐渐长大了，我又患了死不了活不好的类风湿病，瘫倒了。我不但是她心中的苦，也是她心中的疼。这些年，弟弟结婚、离婚，独自在外面漂流，更让她的心痛苦，不得安宁，因为弟弟是她唯一的儿子。弟弟生活中的坎坷和挫折，给她的生活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母亲说，她这次和大姐夫来，弟弟都不知道，弟弟在二姐那里烤酒卖。弟弟一向反对妈妈来我这里，他说母亲年纪大了，还晕车，再说我们这里天气又不好，担心母亲来了不适应。因此，他不放心妈妈来我这里，惟愿母亲这次回家平安无事才好，求真神上帝保佑！

母亲和大姐夫还给我带来了金边草和石菖蒲，这两样草药都是治风湿的。那几天，大姐夫把金边草叶子捣烂如泥，母亲用手抓起，敷在我肿痛变形的双膝关节上，想治好我的病。据说别人用这种方法都治好了，可我的病时间太长，却没有多大效果。75岁高龄的老母亲为我这个残疾女儿，付出了无法用言语表达的爱。我只有满腹的心酸和内疚。妈妈，女儿不孝，女儿对不起你的养育之恩啊！女儿只求慈爱的天父上帝，赐福你晚年幸福，平安康泰。

阿爸天父，我感谢你，感谢你垂听了孩子的祷告，感谢你帮助我的母亲在大姐夫的照顾下一路来了，使我们母女终于相见了。只是住了几天，今天又走了。我多么希望母亲，能在我这里住上一年半载的。慈爱怜悯的父神啊，我感谢你，求你保佑我母亲和大姐夫他们平平安安的！

（注：写于2001年7月12日。本文为特约/自由撰稿人文章，作者系河南唐河一基督徒，重残人。文中观点代表作者立场，供读者参考，福音时报保持中立。欢迎各位读者留言评论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