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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圣经不同的文学体裁看基督教在中国文化处境中的发展进路(一)

引言

我最关心的话题就是基督教与中国文化。从宣教学的角度来看,一个宗教如何在被宣教地扎根是需要经历一个过程的,这个过程可长可短,而它的长短乃是取决于这个宗教与当地文化的互动。一方面,当地文化是否接受,甚至欢迎这个宗教,另一方面这个宗教本身是否在为进入当地文化不断地调整自己。如果这两个方面都是否定的话,那么这个宗教是很难融入那个文化,其宣教的果效就不会是一个十分理想的状况。

从唐朝景教,明清天主教直到今日的基督新教无不呈现出相关的问题。基督教作为外来的宗教,正式被传入中国是在唐太宗时期。我们都知道唐代是中国历史上为数不多的鼎盛时期,基督教虽然已经成为罗马帝国的国教,但当他遇见同样十分强大的中国文化时,其阻力可想而知。当然,有张力也很正常。关键是如何面对与处理这种张力。景教选择将基督教佛道化,以佛道术语来表述基督教信仰,至终在武宗灭佛事件中同受牵连。明清天主教则走了另一个极端,由于天主教内部强硬派的阻扰引发了旷日持久的礼仪之争,结果基督教被禁教长达一个世纪。从这里我们看出“一味地妥协”与“故意对立”这两种态度都是不可取的,这也不符合宣教学的理论。即便我们坚持基督教信仰是普遍的永恒的真理,我们也不该认为基督教在每个时代都呈现出千篇一律的样式。换句话说,我们的确需要坚持基督教的基本要义,却并不意味着必须要用一种十分固执的态度与僵化的模式来处理基督教与中国文化间的张力。

“这些问题究竟该如何来协调”是到了上个世纪二十年代的时候才被正式纳入神学思考的视野的。那个时候,在中国教会,兴起了一大批中国本土的基督教思想家,有倾向基督教自由主义的思想家,如吴雷川、王治心、吴耀宗、赵紫宸、谢扶雅等;较倾向保守主义的思想家有王明道、倪柝声、贾玉铭、陈崇桂等。他们的神学立场虽然不同,但对中国教会本土化的关注是一样的。他们中间有的人在文字事工的领域一直殷勤耕耘,有的人开创了具有本土化气息的神学院校,有的人则直接创建了本土化的基督教会。可以说,他们为基督教融入中国文化及中国社会做出了重大的贡献。

今日,这些杰出的基督教思想家早已离我们而去,他们所留下的是一大堆的基督教著述以及悬而未决的疑难杂症,等待后人的潜心研究与继往开来。由于是短文,笔者并不打算长篇累牍地讨论这些问题,而只是想透过圣经的文学体裁来提出一些建议,为的是让基督教信仰能以丰富多彩的面貌,以适合中国人心理的方式进入到中国文化,以便产生稳定而扎实的影响力。

一、圣经中的叙事文与叙事神学及文学性创作

圣经,尤其是旧约正典含有大量叙事文体的经卷,比如摩西五经及历史书。这些经卷乃以叙事的手法呈现上帝的特殊启示,是一种最最自然的表达方式。因为所谓的特殊启示就是指上帝在特别的时间以特殊的方式向特定的人彰显他自己。故此,是需要有具体的、丰满的时空架构及叙事情节的。曾有一段时间人们讨论这么一个问题,有人问,圣经中的话是否全都是上帝的话?这个貌似多此一举的问题却暗藏玄机。因为如果你回答是,那么对方就会说,假如圣经中的话都是上帝的话,那么为何还会记载撒但的话,人的话以及动物的话呢?这些难道也是上帝的话吗?如果你回答不是,那么又觉得这样的宣称实际上是等于否定了圣经的权威。笔者认为要回答这个问题,首先要弄清楚何为“上帝的话”。的确,上帝的话就是上帝在特殊启示的事件中向特定的人或群体所说的话,但上帝向人说话的时候是在一个具体的处境中说话的,而那个处境可能包括了人所说的话、撒但所说的话,甚至是动物所说的话。我们不能将人的话、撒但的话等单独隔离出来,而要将这些话都纳入上帝说话的语境之中,以便构成上帝话语的完整脉络。笔者提这件事是要指出叙事文体的独特性,那就是,人们不能将经文割裂之后再进行断章取义般解读。否则必将歪曲圣经的原意。

叙事文体除了在解经领域有其独特性外,还生发出了一个重要的神学运动,就是叙事神学,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颇为流行。叙述神学注重叙事本身的重要性,认为上帝是掌管历史的主宰,叙事本身便是上帝的真理。叙事神学认为真理不是抽象或概念式的,而是活生生地呈现在叙事之中,并且经由叙事而呈现的真理绝不是非黑即白的那种命题,而是人们在其中可以深入反省自己,使他们可以自我了解的真理。叙事神学的目标就是努力将自己的故事连于群体的故事,又将这个故事连于更大的、上帝的故事之中。笔者欣赏叙事神学对真理的不同了解,同时笔者认为真理不可能完全是非命题性的,否则就缺乏可辨识的记号。

笔者基于对叙事文体的解经原则以及叙事神学的基本原理的了解,笔者认为“叙事”是一种十分接地气的表现手法。笔者也是从两个不相关的经历中得出此一结论的。第一个经历是笔者孩童时期的经历,在笔者的记忆中,笔者的母亲及笔者的邻居都是一些很会讲故事的人。她们在表述一件事情的时候,并不是从概念入手去分析这件事情的根源及表现,而是从叙事入手,从事情的起因讲到事情的结束,让人有一种栩栩如生的画面感。第二件事情是笔者信主后发现,主内的信徒在作见证的时候也是以叙事的方式来表述,后来笔者发现那些文字工作做得很成功的人,都是叙事高手。他们所写的文章之所以广为人们喜爱,就是因为会讲故事,将枯燥无味的碎片化的信息整合成一个满有血肉及生趣的故事,让人读了以后印象深刻,获益匪浅。

叙事神学认为叙事不单是对历史事件的叙述,更是将真理以叙事的手法呈现,故此,人们往往会在圣经的叙事中联想到自己与教会的故事,这一点笔者是十分认同的。因为我们在听一个故事或看完一部电影之后也会有类似的经历,我们会从那些似乎不相干的故事中了解到我们自己的故事。如果连世俗性的故事都具有这样的作用,更何况是上帝所启示出来的那些神圣故事呢?如果连虚拟的故事都能打动我们,更何况是那些千真万确的、与我们的终极命运息息相关的美好故事呢?如果我们以故事的形式来呈现圣经的真理,说不定真的会有事半功倍的属灵果效。

基于上述分析,笔者认为传道人应当训练自己成为讲故事的高手,以便将圣经的真理能以富有血肉的方式呈现出来。当然,笔者所说的“故事”并不是虚构出来的故事,而是真实的故事,因为故事的英文“history”乃是指“他的历史”。“历史”必须是真实的,那么“故事”也必须是真实的。我们不该在讲台上讲笑话以及讲那些摸不着边际的、只为了博人一笑的虚拟故事,而是要讲述耶稣基督的真实故事。为什么呢?因为世界上的人能将那些假的、人编造出来的东西说得绘声绘色,活灵活现,而我们这些基督徒反而将真实的故事讲死掉了。世界上的人将假的当作真的来讲,而我们却将真的当作假的来说,问题出在哪里呢?不是故事本身的问题,而是讲的人没有把他讲好。

那么如何才能将圣经的故事讲好呢?笔者有如下思考

1、必须纠正错误的解经方法

假如我们了解到摩西五经及历史书主要是以叙事手法写成的,那么便当以叙事的方式来解读相关的经文。很多人,可能包括我自己在内,都有一个不好的习惯,就是习惯将经文任意切割,然后在某个字或某一节经文上面大做文章。我们姑且不论这种方法本身是否正确,但就叙事文体的解经而言,绝对是一个误区,因为这样的解经就是在将一个完整的故事作碎片化处理。我们将一个活生生的东西弄碎了,还能享受他所带给我们的冲击吗?当然还有一种情况,就是,有的人根本就不想知道圣经的故事,只想将自己的故事塞到圣经的故事中,试图借着圣经的语词来讲自己的故事,这种进路绝对不是叙事神学的进路。我们可以从自己的故事出发去理解圣经的故事,但我们不能利用圣经的语词去讲自己的故事,否则我们就是自话自说,没有半点属灵的价值。

2、可以将相关的信息放在一起,努力勾勒出一个完整的画面

在旧约圣经,虽然某些经文已经具有浓厚的叙事特征,但经文与经文之间的连贯性往往是隐性、不易察觉的。况且,每个时代的人讲故事的习惯都不太一样,再加上翻译所造成的隔阂,这一切难免使当代人在读圣经故事的时候会有生涩的感觉。也就是说,我们必须仔细思考某段经文的上下文,再将所有的相关要素重新组合,最后用我们自己的话将圣经中的某个故事完整地讲述出来。

我们可以举亚伯拉罕的例子进行简单的说明。要把亚伯拉罕的故事讲好,就要从《创世记》十一章二十七节之后开始留意,因为那里记述了亚伯拉罕的原生家庭。然后,我们需要将相关情节反复推敲,尝试将不同的段落衔接起来。十一章三十一至三十二节讲到他拉带着亚伯兰和罗得出了吾珥,要往迦南地去。然而,当他们走到哈兰的时候就改变了主意,他们就住在那里。于是,他拉便死在哈兰。这一段,我们可以问的问题是,他拉为什么改变主意,到了哈兰就止步了呢?是不是因为客观的原因,比如,他拉的年纪老迈,健康状况突然恶化?这是有可能的。另外是不是由于主观的原因,比如,哈兰也是一个富裕的地方,他们来到哈兰后就不想继续往前走了?也有可能。我们并不能确定是哪一种情况导致这一家人改变主意,但是我们知道这个故事还没有结束。即便人不想再有新的开始,上帝仍在引导。而这就引出了十二章一至三节,上帝对亚伯兰的呼召。现在又有一个新的问题,十二章一节所说的“本地本族父家”是指哪里呢?是指吾珥还是哈兰?当我们看下去的时候就知道那是指哈兰说的,因为当上帝说了这番话之后,亚伯兰就照着耶和华的吩咐出了哈兰。综上所述,我们看到上帝其实早就在预备亚伯拉罕进迦南这件事了,刚开始的时候是借着对他拉的引导,等到他拉死后,才明确呼召他离开那地,前往上帝的应许之地。我们将相关的情节放在一起来考量的时候才能还原出一个比较清晰的事件脉络。

3、以圣经的故事来反省自己的故事或教会的故事

圣经的故事并非只是一个已经过去的“历史事件”,而是可以呈现出我们生命面貌的“活历史”。严格来说,圣经的故事与基督徒的故事是同一个故事,都是上帝的故事,而当下你我的故事就是这个大故事中的一小部分。亚伯拉罕的故事虽然是个远古时期的故事,但因着他与我们有着共同的信仰,故此,他的故事与我们的故事也就有了紧密的关系。首先,亚伯拉罕的故事是基督故事的重要组成部分,而基督的故事是基督徒故事中不可或缺的核心要素,于是,亚伯拉罕便透过基督成为了我们的“信心之父”。对于我们基督徒来说,亚伯拉罕的故事就不只是一个能感动我们生命的美好故事,更是一个与我们的成长息息相关的重要故事。现今的基督徒是如何因信称义,因信得生,那时的亚伯拉罕也是如此。他的经历与我们的经历便有了深刻的共鸣。我们便能在他的故事中看见自己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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